无数信息灌入脑海,王豫涣散的眼眸重新聚起光亮,他自然而然知晓了脑海中宝镜的用途。
消耗寿数,推演功法。
《荡魔灭邪玄天宝镜》
………
“簌簌——”
黑老鼠踩着枯枝树叶拽步抵近,边走边摇晃着手里的剔骨刀,捻颚下髭须,鄙陋圆突的小眼睛一骨碌,似在思索审视从哪下刀好。
“嘻嘻!”
“爷爷要剖开你肚子,扯出你肠子,摘下心肝,就口烈酒吃了。”
“再剥下人皮儿,放干血剁碎烹了。”
王豫耷拉着的眼皮努力睁开,脑海中的宝镜和现实画面交叠,他透过模糊的镜面看清那双充满了戏谑,混淆了黑白的老鼠眸子。
这怪身上在宝镜照耀下,显出一片血色红光,宛如红名怪那般。
“轰隆隆!”
黑乌乌的夜空骤然电闪雷鸣。
凄风苦雨中,鼠妖五趾细爪捉着剔骨刀朝王豫胸口剐去。
“推演!”
没有犹豫。
王豫死气沉沉的眼珠子蓦地圆睁,下一刻脑海中的宝镜放出光芒,整个世界似在一刹那定了格。
夜空乍现的闪电、朦胧的雨幕、摇曳的树梢、黑老鼠那张古怪戏谑的尖嘴毛脸…
静止的时空中,一面虚幻的圆镜倏忽闪现。
展至三尺见方大小,朦胧的质感变得厚重,但却仿佛存在另一个世界,横在虚空,静静悬在王豫面前。
镜子里他的模样着实狼狈。
脏兮兮的宽袍直裰,被水打湿沾了泥土枯叶的乱发,脸皮苍白泛青,唇角溢着血,瞪大的眼眸中还倒映着那柄堪堪触及胸口的剔骨刀。
一切都静止了。
王豫也是静止的,但他的心神意识却未被禁锢,随着面前漾起一道如水波般的涟漪,镜面中的景象随之被晕染成一幅新的景色。
画面中,
是一座云顶青山。
其山秀丽,景色宜人,林木葱茏,水声幽咽。
居中,一座青石堆砌的怪建筑。
似庙像龛,狭长偏窄,屋顶檐角,两头高高,黑瓦平铺,上宽下窄,黑乎乎的似口棺材。
漆黑建筑的门户缓缓打开。
透过屋门一览,可见地上空空荡荡摆着五个蒲团,上面都整齐叠着五件颜色各异的衣袍,青、赤、黄、白、黑。
最里面则是个金黄帘布锦簇的大供台。
供台上置一面宝镜。
王豫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向蒲团上的衣袍。
随之庙里的宝镜洒出道道玄光,煇光滴溜溜一转,投向离供台最近的青衣,但青衣似有千斤重,面对煇光自是浑然不动。
旋即煇光又落在赤红衣袍上,赤色衣角扬了扬,仍是不动。
如此依次,待玄光触及最下首的漆黑袍服时,倏忽就摄起了黑衣,紧接着就见蒲团上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乌黑袍服无风自动,扭了扭,凭空立起。
朦朦胧胧的玄光穿上了宽大的黑袍,下一刻长出了王豫的面容。
面无表情的黑袍王豫,抖抖宽袖,踏出了庙门。
屋外篱落呈圆,玄光化成的王豫兀自起势,打起了拳。
枫叶飞舞,云海翻腾。
面板上的光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耗,看的王豫心惊肉跳。
宝镜中的画面仿佛延时摄影般,光景流年,旋即王豫看见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出现在面板上,咒文散作了熟悉的字符:
「第一年,你忆往昔,虎啸拳谱了然于心,仿佛又回到从前的光景。」
「第二年,你埋头苦练虎啸十三式,因无食补,进展缓慢,却毫不在意。」
「第四年,你打熬筋骨日久,通熟打法。」
「第七年,你以老拳养出一身钢筋铁骨,拳风刚猛无俦,气血通达。」
「第八年,你日练月练,终于技艺大成,却仍不满足。」
「第十年,你无有一日懈怠,忽一日力练,打出一道虎啸罡劲,拳法融会贯通。」
「第十五年,你经年累月,滋养内劲,由外而内易筋锻骨大成,至气血圆融。」
「第十八年,你枯坐院中,冥思苦想,却看不见前路。」
………
王豫意识高悬青山金顶之上,见飞速日夜更替的画面中黑袍人枯坐不动,而寿数仍在消耗,眼见消耗过半,正要停下。
黑袍人忽的又有了动作。
他从头到尾演练起虎啸十三式,虎扑、兔滚、鹰翻、乌龙绞…
待最后一式扒巢探食毕,新的提示再现:
「第二十年,纵观云海日落,你于静中生慧,了悟玄妙,虎啸风生,肺腑生出一道锋芒毕露的精炁,一时间好不畅快。」
日夜更替的画面定格,面板的信息也停了下来。
黑袍兀自转身回了屋,端坐蒲团,身形化作玄光投入宝镜中,独留下空空如也的漆黑袍服。
供台上悬着的宝镜一转,神异的光景从王豫意识中消失,他眼睛重新看到了现实的景象。
仿佛是经历了轮回,镜中丰神异彩的黑袍王豫与现实奄奄一息的王豫换了重合。
随之玄之又玄的悸动弥上了心头。
在世界重新鲜活起来的刹那,王豫忽然就记起了二十余年的勤学苦练。
下一刻。
臻至圆满的虎啸拳临身,复旧如新,气力自生,柳暗花明。
………
………
“轰隆隆!”
响雷乍起。
侵满大山的夜雨落在树梢,“淅沥沥——”溅起蒙蒙水雾,剧烈的山风刮起,打着旋乱撞,风夹着雨,雨带着风,天地迷潆一片。
黑老鼠髭须微抖,湿气在金灿灿的抹额上凝成露珠,在它的认知中,一切并未有异,正想趁热下刀,刀尖堪堪触及,忽的听到一声仿佛从喉咙里呕出的呢喃——
“呃啊…”
只以为是临死前的呻吟,黑老鼠却突然看到,刚还一幅细皮嫩肉的秀才,瞬间皮肉诡异的干瘪下去,整个形销骨立,脸上颧骨凸出,眼窝深陷,好似瞬间就饿扁了一样。
还未等它作反应,拿着刀的趾爪猛地被一只枯瘦的手掌捏住。
鼠妖心里也觉着有些怪异,下意识就要抽身远离,哪想刚刚还半死不活的秀才,此刻却力气大的骇人,挣脱不开,仓促间吃痛被捏松了趾爪,扳下刀刃。
随后被猛地一拽,圆滚滚的大老鼠一个不稳就要被揽倒入怀。
这妖怪反应是极快。
一爪被制也不角力,长尾横甩,先是稳住身形,随后下肢斜跨,力从地起,沉肩垂肘,借力反挥起另一只利爪直直刺向怪秀才的面门。
躺倒在地的王豫早已左手捉住了掉下的剔骨刀,面对怪爪,当即挥刀反撩。
“锵”的一声响。
发出宛如金铁交击的声音。
却是鼠妖刚还白生生的肉爪涌出一抹黑气,皮肉毛发被衬的青黑一片,浑不似正常的血肉。
“直贼娘,又装死?”
鼠妖被激将起凶性,那金灿灿抹额一摇,甩着脑袋骂出声,但其却不慌张,覆满青黑的趾爪曲张,孩童般大的拳指一颤一抖,反攥住了锋利的刀刃。
旋即鼠躯迸发一股巨大劲力,竟生生把王豫从地上拔了起来。
黑夜,细雨,树下。
一人一鼠,一高一矮,一双手掌,一对趾爪,相互绞缠。
撒花大袄被臌胀的皮毛崩开,黑硬的尖毛倒竖,这泼怪想化被动为主动,就见它臂膀一拉,反撞入王豫怀中,同时形如匕首的锋利啮齿猛张,喷出一口黑气咬向王豫的脖颈。
“嘿嘿嘿,现在还想吃我?”
王豫咧嘴怪笑。
旋即,脊柱一坠,扎了个桩步稳住身形,他对着咬来的老鼠嘿嘿两声,同样咧开薄唇,被血渍染红的白牙一磨,像在嚼出了什么东西。
就见他胸腹急速起伏,清脆金铁颤鸣乍起,似虎啸清音。
王豫鼓动全身气血,携着滚滚大力轰击肺腑,待喉咙发痒,忍将不住,一个喷嚏,就是张口一吐!
一道三寸长的凛凛白光,铮铮一响。
顷刻间,血光乍现!
迎头咬来的老鼠头上,那摇曳的抹额被洞穿。
偌大个黑脑袋鲜血迸流,白光所过,额角开裂,金珠迸出,红的黑的都绽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