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就这就这就这？”
用旧木板垫住了歪斜的桌腿才勉强支撑起来的斑驳桌面，戚照侠和柳异相对而坐，脸上像吞了一头蛤蟆一样恶心：
“就算不是福顺楼，怎么着也该是个正经馆子吧？柳异，我现在倒有些佩服你了，居然能在青石集上找到这么一家······苍蝇馆！
我跟你说，我戚照侠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们一点东西！”
说话间，一个腰围七尺的胖大女人从后堂走出来，把一锅炖得烂乎乎、颤巍巍的肘子“砰”地砸在桌上。
“哎嘛，真香！”
戚照侠鼻子急速抽动起来，双眼放光：
“老板娘，拿上一盆米饭！”
吃肉不配饭，香味少一半！
“加两文！”
女人慢慢在柜台后面一张躺椅上坐下，头也不抬，只伸出两根手指。
“凭什么？”
戚照侠急了，这肘子炖的肉香四溢，汤汁流淌着浓烈的酱香，不用来拌米饭，简直是一种天大的浪费：
“他呢？”这个他指的是柳异：“他吃饭怎么不收钱？”
柳异根本顾不上理他。
最近虽然靠着【隔山有眼】，日日能有不错的收货，但也就是偶尔吃肉。
要不是为了彻底解决李大勺子，特意跟戚照侠打探情报，他哪里舍得点上这么一份奢侈的肘子？
柳异扒了一大口裹满肉汁的米饭，经过咀嚼，淀粉在口腔中与肉汤产生反应，美得他直冒鼻涕泡！
这可给戚照侠看急眼了：“两文就两文，快上饭！”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吗？”
老板娘也是个暴脾气，从柜台后面瞪出两只牛眼，把个躺椅压得吱吱作响，手一指门口坐在热水上的木屉子。
这是要让戚照侠自己动手。
“靠，柳异，你吃慢点！”
戚照侠发誓，自己还没见过像柳异吃饭吃得这么快的人，简直就像是饿死鬼投胎。
看着盆里已经被消灭小半的猪肘子，他急得满头大汗：
“慢点！慢点！不是说好的，请我吃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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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尽管戚照侠和柳异目前都没有老子，但不到半晌，一只三斤多重、香软肥嫩的猪前肘，就被他们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戚照侠拍了拍肚皮，胖脸上尽是满足。
他一边偷偷瞄了老板娘一眼，考虑着要不要把这里发展成今后的食堂，一边问道：
“你小子今天又打算问点啥？”
吃人嘴软，戚照侠的态度软化不少：
“不过先说一句啊，六合馆收徒不看来路、不问情由，只要交足了学费，一切都好说。”
柳异把碗里最后一粒米饭塞进嘴里：
“每月一两银子是入门，由师兄传授武学；三两银子，就能由馆主亲自教习，每天中午包一顿肉食；如果是每月五两银子这一档······”
他嘿嘿一笑：“药浴、食补、陪练样样齐全，待遇简直比馆主的亲儿子都要更亲。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
戚照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柳异的草鞋上：
“那你有几两银子？”
“一文都无，请你吃完这顿饭，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看着他挤眉弄眼，戚照侠莫名其妙就有些心烦：
“你疯了？连家里残疾的姐姐也不管了？”
柳异摆手：“这个就不烦侠哥你操心了。对了，我是想请教您个事儿~”
“说罢！”
大宁古岭产茶，但产量不多，十分稀罕，戚照侠他们是喝不上的，只能用清水漱口。
柳异正色道：“侠哥，武道九品，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九品？”
戚照侠乜了柳异一眼：
“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实话跟你说吧，武道九品只是传说。
就是其中的‘前四关’，对于大部分武者来说，都是穷尽一生都无法触摸的尽头了！”
“前四关？”
又是一个知识点，柳异暗暗记下：“侠哥，能不能仔细说说？”
好为人师，大约是所有人都有的毛病，戚照侠见柳异如此上心，颇有些得意：
“一品【劲力】、二品【大药】、三品【火烧身】、四品【脱胎】！”
柳异心跳加速。
这个神秘的武道世界，似乎正在向他逐渐掀起自己神秘的面纱。
“侠哥，这‘前四关’有什么说法？”
戚照侠清了清嗓子：
“本来这是武馆里的秘要，不过好歹吃了你一顿饭，我就简要和你说说。
上次和你提过，血是气之母，气是血之帅！
所谓武者，便是一群通过特殊方法，能够高效利用气血的人。
而这种方法，便是武道根本——劲力！”
柳异目中恍然。
戚照侠继续说着：
“一品【劲力】，又分为三道功夫：
入劲！刚劲！柔劲！
具体的不好细说，我只能告诉你，【劲力】大成，人便是气血如牛，能张百张九石弓，堪称百人敌！”
‘九石弓！’
柳异指节轻扣桌面，咂摸着这话里的含义。
以他现在的气力，最多能勉强张开一石弓，而且不能持久，否则有撕裂双臂之虞。
三石以上是强弓，与普通弓弦不可同日而语。
那九石弓是什么概念？
而能张开九石弓百次的武者，又是怎样的强人？
简直是人形高达！
大就是美，强就是好！
柳异对此心驰神往。
“那【劲力】之上的【大药】呢？”
柳异看出了戚照侠指点江山的心思，故意装出一副敏而好学的模样。
戚照侠果然上当，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吸取之前的经验：
“【大药】？柳异，你可能没有实际的概念，这么说吧。
整个林场中，成就【大药】的武者，恐怕不会超过一指之数！”
柳异眼神闪烁。
武道艰难，竟至于斯？
偌大个林场，近十万人中，晋入二品的武者，数量居然如此稀少？
柳异还想再问，戚照侠连连摆手：
“一顿饭，可值不了这么许多。俗话说‘真传一句话’，今天我和你说的这些，在武馆里，正经没个几百文大钱，都根本听不到哩！”
柳异才不管这些，他吃准了戚照侠耳根子软，趁热打铁：
“老戚，那要如何才能‘入劲’？”
这个问题，才是他花忍痛花三十文大钱的根本原因。
李大勺子身边，有一个“气血如油”的准武者；
被强行摊派的棒槌，基本只在二重山口后才可能出现，普通人进去就是个死。
无论是要彻底解决李大勺子，还是完成被强行摊派的棒槌指标，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成为武者！
戚照侠没注意到自己从“侠哥”变成了“老戚”，江湖地位大打折扣，打了个饱嗝：“欠我一顿饭？”
“成交！”
戚照侠知道柳异的家境，从不认为这个放山客出身的家伙真有本钱练武。
家中不富、脱不了产，就注定与武道无缘了！
现在，只当是给小弟弟讲故事，便不再卖关子：
“八个字，‘拿捏气血，上下贯通’！”
“肉戏来了！”
柳异眉毛一挑：“这八个字何解？”
“拿捏气血是内壮，把肉身养得神完气足，功夫练到‘气血如油’的境地；上下贯通则是炼筋！”
戚照侠把胖脸靠过来，神秘兮兮：“人体中有十二根大筋，总理躯干。把他们一一都炼透了，这才是【劲力】的要义！”
柳异映照自家的【过山拳】，举一反三：
“那你之前说的，不入流武学无法‘入劲’，根子就在缺少炼筋的窍门吗？”
戚照侠眼神微微波动，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柳异一样：
“可以这么说，但你把因果关系颠倒了。
不是不入流武学无法‘入劲’，而是无法‘入劲’的武学，才被称为不入流！
能够炼筋的武学，已经可以被称作下品武学了。在林场中，基本上都是各个势力压箱底的宝贝，从不轻易示人。”
“比如你们六合馆的【天南六手】？”
“正是。”
听了戚照侠的话，柳异心中叹了口气。
自从【过山拳】晋入前所未有的第二重功夫后，他这几天苦耕不辍，熟练度已经飞到【54/100】。
但柳异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这门家传的不入流拳法，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现在看来，问题就出在缺少炼筋的窍门之上！
熟练度面板是基于他的认知而形成的能力，不能凭空捏造。
完全不理解“炼筋”本质的柳异，自然不可能让【过山拳】从不入流武学跃升为下品武学。
这就好比你不能让一个只会烧火的人去造原子弹一样。
柳异露出有些气馁的模样。
以他对戚照侠的了解，这家伙喜欢话说一半，估计还有办法。
戚照侠见了，沉吟良久，果然开口道：
“林场生息艰难，大部分人想要习武，也未必是想在这上面有所成就。”
他见过许多这样的罪户，知道自己禀赋不足，拜师、练武不过是想要承一份香火情，今后能够拉帮结派、凭此安身罢了。
他悄声说道：“如果你真想习武，林场四卫、六大行与三坊市是没希望了，倒是可以去外市上碰碰运气。”
柳异眉头微皱：“老戚，你这是什么意思？”
戚照侠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四卫是什么？是王显通王大朝奉直属的武装力量，乃是林场的根本；
六大行与三坊市看似是林场的支柱，实际背后却各有永安镇的军头控制；
以上两条路子，都得拿身家性命去搏，你有这个觉悟吗？”
柳异大摇其头，装作委屈：
“就算我肯，人家也未必要啊！”
戚照侠道：“是了，所以你的选择，就只剩武馆这一条路了。林场中的武馆，大部分是来自兖州，对普通门人管束不严。”
柳异挠了挠头：“可老戚，问题是我实在囊中羞涩······”
“所以我说，你可以去外市碰碰运气。注意，我说的是碰运气，未必能成！”
接下来，戚照侠详加指点，柳异这才了解到，原来三大坊市中，除了六合庄、飞星刀馆、下环屋、正火拳窑等大型武馆之外，还有不少被同行踢馆、砸了招牌的小武馆。
这种小武馆在功夫上显了颓势，就失了立身之根本，相当于砸了锅，久而久之就吃不起饭了。
如此境况，自然会有些混账子弟熬不住，偷偷将传承的武学盗出售卖。
又因为这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不敢张扬，只能潜藏在看似无人管理的外市中贱卖。
“贱卖？”
柳异听完，有些疑惑：
“侠哥，照你的意思，一门下品武学，不应该是武馆的命根子吗？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又怎么舍得贱卖呢？”
戚照侠呵呵冷笑，似乎有些场景历历在目：
“那些不争气的东西，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眼皮子浅的很！而且~
柳异，你以为武学真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