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异当然明白戚照侠的意思。
别看前世的武侠小说里面，都是某某主角失足跌落山崖，于一处绝境之中得了前辈传承，从此武艺大为精进，最终成为一代盖世豪侠之类的桥段。
可真实的习武，本质是一套体系化工业流水下的个性定制。
想要练武，除了功法秘籍之外，练法、打法、食补、药浴，都必须是成系统配套的，缺一不可。
穷文富武，历来不是一句空话！
“举个例子！”
戚照侠伸出右掌，上面尽是老皮老茧，指甲都被磨平了，光秃秃的，指头上也生出了老茧，就好似在田地里面扒拉了一辈子的老农民：
“我练的是【天南六手】中的裂铁手，是一套手上的功夫，你猜猜习练起来有多少道环节？
首先，每天睡觉之前要选去油的鸡子，用当归、虫草，参片和一些秘制补药，文火熬炖一夜，直炖到颜色清亮才行。
吃完早饭休息少许，两腕上绑五斤的铅块，准备好一锅用秘药泡过的铁砂。
然后取药酒仔细按摩双手，这药酒也是特制的秘方，最重要的一味药材就是虎骨，就靠它通经活血，治疗损伤，生发肌皮。
一切准备停当，双手朝铁砂中连插。初时要缓，渐渐快了，就要保证双手连起连落之中，铁砂翻波汹涌，却一点不能溅出。
一定时间之后，动作变化，或是抓，或是拍，或是捞，或是提，或是带，或是绞，有九种发力窍门。
而练到什么地步算是小成呢？”
他的娃娃脸上，颇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样：
“铁砂哗啦哗啦的响，手膀上绑的铅块也相互叮当，即是内行人说的‘炒瓜子’、‘炒豌豆’的火候，才算是初步完成‘练法’的功夫。
对了，一定要记得练完之后，继续用药酒按摩双手。不然根基一伤，一辈子就毁了！”
戚照侠语重心长：“这只是大概，其实内中各有暗门、秘法，都是师傅关起门来才能传授的东西。
所以你以为，光有武学秘籍就能练出功夫来？真要是这样，早就高手满天下了！”
‘你讲的是科学，可我有熟练度面板，实在不可以常理夺之······’
柳异心中微动，面上却是连连点头。
他人情练达，自然不会在这种细节处让人觉得不快：
“老戚，还得是你指点迷津，不然我不知道要走上多少弯路！”
“指点迷津谈不上，外市的水很深，我也不甚了解，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无可奈何的选择罢了~”
送佛送到西，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戚照侠也就对柳异和盘托出。
比如哪几家小武馆有真功夫，与掮客之间的暗语、切口，还有各种功法的市价情况······林林总总地讲了有小半晌，直讲得他嘴角发白。
柳异连忙又找老板娘要了一大碗清水，戚照侠“吨吨吨”的喝下了，一看天色，面皮忽然有些发紧：
“不好，将近巳时，我再不回去，师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起身，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排出五文大钱，塞进柳异手中：
“少年人有理想、有冲劲是正常的，但总该留些余地。这钱不多，你看着买些粮面，至少别让家里断炊！
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连家人都照顾不了，还敢奢谈什么理想、抱负？”
说完，他忽然反应过来，郑重地看向柳异：
“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又被你坑了？”
柳异无言以对。
“怪不得我师父说我脑子不够灵光，要少和人打交道。但我还是要奉劝一句，柳异，人贵在能知本分······算了，和你说这些干嘛？
走了，希望再也不见！”
******
日头渐渐西斜。
柳异背着光，从外市中一扇木门背后走出来，身后一个秃顶中年人跟在后面，嘴里骂着“赌怪”、“穷鬼”之类的话。
“孙老板，别骂的这么难听嘛！等我下次带了钱，说不定还有大生意可做！”
“做个屁啊，一个大子都没有，学人家装大头蒜？老子的宝贝都快被你翻烂了！”
秃顶掮客孙不二喷得满嘴唾沫星子直飞：“你要是真有钱，早就去武馆拜师了，还会到我这里碰运气？”
“砰！”
大门紧闭，还被人从里面插上。
柳异不以为意：‘老戚说的果然没错，会出卖自家根本的废物点心，手里确实没什么好东西······’
戚照侠上午提到的几门还算不错的下品武学，这个孙不二作为外市最著名的武学掮客之一，根本没有。
这种秘籍又不是不能复制，孙不二既然不卖，那就说明恐怕主人还未出手。
于是挑来挑去，柳异只能在几门花里胡哨的【紫电雷劈】、【八荒裂天手】、【骨王镇狱金身】等名头大得吓人的武学里，挑了两本：
【五岭掌】与【浩南气功】。
柳异承认，刚看到这几本武学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什么港漫世界。
这大青的老天爷这么不值钱？动不动就要被人又裂又劈的？
‘这孙秃子，每本秘籍都只给看两眼，抠门的紧！
【浩南气功】似乎是一门内气功，看深奥程度还要胜过【五岭掌】，也是一门下品武学，但孙秃子说了，这门功夫没有配套打法??????
李大勺子身边那个麻子脸一看就不好惹，光是入劲、成为武者还不保险，最好还要同时练一套杀人技！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我还不是狮子！
那就只能选【五岭掌】了。’
可一想到秘籍的价格??????
“二百八十文？孙秃子你不如去死！”
想起刚刚孙不二一副“爱买买，不买滚”的臭脸，柳异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把这笔账也算在了李大勺子头上，准备到时候和这个死人一起清算！
‘没错，要不是为了弄死这头老狗，我连今天这顿饭钱都省了！’
三十文钱吃一顿饭，太奢侈了，别看柳异早上豪气干云，其实付完钱之后就像被人嘎了腰子，只觉得浑身空虚······
‘老狗不会给我留太多时间，得抓紧时间进山挣钱。毕竟【五岭掌】是下品武学，不知道比【过山拳】要难上多少？’
接下来，柳异的时间已经被规划得满满当当。
赚钱买秘籍！
肝【五岭掌】！
入劲，成为武者！
然后??????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看我赶将上去，是他个片甲不留～”
******
今天，柳家的晚饭是小葱炒蛋、麂子肉汤和黄面葱卷。
早超出了往日的标准。
可看着柳异眼圈乌青，柳娟就有些愧疚??????
鸡蛋是柳异用戚照侠给的五文大钱在外市上换的，等傍晚柳娟见弟弟从怀里掏出这四个还粘着鸡屎的鸡蛋时，颇有些哭笑不得。
换作以前，这几个蛋必须得分开，精打细算。
好在最近柳异在山中收成不错，家里宽裕不少，柳娟下手就多少大方了些。
炒的金灿灿的鸡蛋间点缀着小葱的青绿色，动物油脂经过大火转化，配合着葱香，馋的人食指大动。
“吃吧！咱们家也好久没吃过鸡蛋了！”
说完，她率先往柳异碗里装了一大块昨天剩下的麂子肉，还有炒蛋。
肉香、蛋香随着热气蒸腾，把整个房间都烘得暖暖的。
昏黄的夕阳，透过院中大树的缝隙照射进来，照在姐弟俩的脸上，柳异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
“姐，我明天准备进山一趟。”
“去吧~早去早回就是了。”
“这次可能要去久一点，可能要三天这样。”
“啊？”
柳娟放下了碗筷。
这还是柳异第一次要在山里过夜。
实际柳异这也是无奈之举，他有自己的考虑。
银土岭上又不只有他一个放山客，同样的山场，偶尔一两次也就算了，凭什么次次都是你大获丰收？
这样多来几回，恐怕就要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了。
他们也许不能理解【隔山有眼】，但不影响他们怀疑柳异。
柳异需要一个理由，来为自己的“好运气”打掩护。
那么深入山场，在旁人极少涉足的偏僻地方，“不小心”寻到一处风水宝地，应该是个不错的借口！
见柳异如此斩钉截铁，柳娟嘴唇微微颤抖。
她不想弟弟去山里冒险，可话哽在喉咙，又说不出阻止的理由。
心头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话：
“好！那我给你多带几个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