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南的话话音未落,王月兰手一抖,差点把药汤撒了。
她连忙双手捧着药碗用力往桌子上一放,恼羞成怒地骂道:“你脑子里成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我们想让你辍学打工!我和你爸要是真想让你辍学,你以为你还能安稳稳读到高中毕业?”
王月兰骂着,试图平复内心的惊惧。
这丫头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难道真是祖宗显灵,给她托梦了?
可是家里实在供不起两个大学生了呀。
女儿和儿子比起来,当然是儿子更重要了。
说句不好听的,女儿总有一天是别人家的,儿子却要养他们老。
根本不存在二选一的问题,他们夫妻也不过做了大部分家长会做的选择而已。
何况,放眼全村,哪家不是姐姐养弟弟?
为什么自家这个犟种要特立独行?
不仅不顾念家里的困难,还没有一点长姐的担当,整天只顾着自己,真是,自私至极!
果然像老顾说的那样,书读得越多,心越野吗?
早知道,当初老顾要送顾知南去沿海城市打工的时候,她就不该拦着。
看看村里那些人家,早早将女儿打发出去打工赚钱,不仅住进了漂亮的大房子,家里老娘们也是穿金戴银,平时都不用下地干活,还吃得好穿得好。
反观自己家,日子过得苦哈哈的,累死累活地供女儿读到高中毕业,结果就供出了这么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顾知南心说我能安安稳稳读到高中毕业,是黄老师的功劳,跟你们可没什么关系。
不过,装睡的人是永远叫不醒的,顾知南也懒得跟王月兰争辩。
她也不兜圈子,直言道:“学费生活费我自己想办法,包括顾晓北的学杂费我也会一起想办法。我不问你们要一分钱,你们会同意我上大学吗?”
王月兰一愣,不用家里出学费?
还有这种好事?
她和老顾所思所虑不就是家里穷,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学杂费,只能先紧着儿子,又怕女儿闹腾,这才不得以选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好让闺女给儿子让路。
若顾知南真有办法解决姐弟俩的学杂费问题,那他们的顾虑就不存在了。
大学生本就金贵,她家能一下子考出两个,那是多大的荣耀!
那都不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情,而是祖坟着火了!
光是想想办升学宴的时候亲戚朋友会怎么羡慕嫉妒眼红,王月兰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轻了二两。
晕乎乎地飘了一会儿,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将王月兰拉回了现实。
赚钱要是有那么容易,这世上也就没有穷人了。
王月兰更愿意相信,顾知南是打算故技重施。
就像初中毕业那年,明明说好了她辍学去打工供弟弟上学,结果顾知南却找了机会大闹特闹,逼的他们不得不妥协,让她继续读书。
同样的事情再来一回,他们老顾家还怎么有脸继续在这个村子生活下去?
自以为想通了一切,王月兰摇摆的心反而坚定了,她冷笑道:“说大话谁不会?那也要能做到才行呀。行了,为了你们姐弟俩的学费,我和你爸已经够烦的了,你就让我们省点心吧。”
她催促顾知南,“别想有的没的了,你赶紧把药喝了,早点好了也能早点帮忙干活。”
顾知南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她不被父母偏爱的事实。
顾知南自嘲地笑了笑,端起凉掉的药汤一饮而尽,苦味在舌尖爆开,顺着喉管一路往下仿佛要蔓延进人心最深处。
……
顾知南沉沉睡去,连个梦都没做,睡饱了就感觉沉疴尽去,浑身都轻松了。
也王月兰不知道在她的药里放了几粒安眠药,顾知南很好奇,王月兰难道不怕她一睡不醒?
顾知南想着有的没的,换下又被汗水打湿的衣服,慢悠悠地下了楼,打算去找点东西祭她的五脏庙。
刚从楼上下来,就和外面跑步回来的顾晓北看了个眼对眼。
顾知南惊讶地道:“咦,你在家啊?不是要过几天才回来吗?”
顾晓北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轻哼道:“这里是我家,我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你管着得吗?”
顾知南耸耸肩,“那我确实管不着。”
她现在一看到顾晓北的脸,很容易就会想起前世他挡在她身前护着她的样子,刻薄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姐弟俩经常打嘴架,顾晓北都习惯准备接招了,没想到顾知南居然哑火了。
这不对啊,她为什么不怼他?
难道是感冒还没好,人不舒服?
顾晓北怀疑的目光从顾知南粉扑扑的脸上掠过,手指轻轻推了推她的额头,指腹感受到正常的体温,嘴角微微勾起,但说话还是不好听,“喂,你该不会是高烧烧坏脑子了吧?”
顾知南抬脚就踢,却踢了个空,她翻了个白眼,“你脑子才坏了。”
顾晓北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看着顾知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可爱的青蛙,手指顿时蠢蠢欲动。
他得意地朝顾知南做鬼脸,“咯咯咯,踢不到踢不到。”
顾知南嘀咕一声,“幼稚。”
她懒得走路,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指使顾晓北:“那个谁,有吃的没,给我来点,我快饿死了。”
闻言,顾晓北不由若有所思地看着顾知南。
他总觉得今天的顾知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
至少让他帮忙盛饭这件事,以前顾知南是打死都不会做的。
她宁愿饿死,也绝对不会求他。
以前的顾知南总喜欢和他针尖对麦芒,现在的顾知南对他却隐约有一种难言的亲近。
顾晓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顾知南,但他显然更喜欢眼前这个对他颐指气使的顾知南。
顾晓北心里欢喜,脸上却是傲娇的表情,“你没长手吗?厨房里有吃的,自己去盛。”又狐疑道,“你几顿没吃饭啊,饿成这样?”
没等顾知南回答,顾晓北已经抬脚朝厨房走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白米红薯粥出来了。
粘稠的米汤,软糯香甜的红薯,清清爽爽的颜色,看着就很有食欲。
“这粥不错啊。”
温度正合适,顾知南细嚼慢咽,速度却不慢,粥碗很快见了底。
顾晓北嘴角微微上扬,“废话,我熬的粥,当然不错了。”
他早上特意起早熬的粥。
顾知南把空碗递给他,不客气地道:“再来一碗。”
顾晓北瞪她,嫌弃道:“我欠你的啊。”手却不听使唤地去接她手里的碗。
顾知南眉眼染上笑意。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每次她指使顾晓北做事,顾晓北总是嘴上骂骂咧咧,行动上却从来不拖延?
啧,真是眼盲心也瞎。
以后,她一定会好好行使姐姐的权力,好好奴役这个便宜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