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片寂静,薄纱般的月光笼在大地上,除了蝉鸣蛙吟声,一点别的声音没有。
我回头看了眼窗洞口,那龟孙要把鱼骨头放上去,一定得穿过旁边的草丛。
草丛有半人来高,黑黢黢的,随风轻轻晃动。
大着胆子拨开杂草,誓要在里面找到那个搞恶作剧的人。
喵~
一只灰猫窜了出去,跑不见了。
原来如此,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自己也太过疑神疑鬼,有些过分神经紧张了。
腿上,胳膊上,都是被杂草叶片割破的细碎伤口,有一些发痒,想回屋处理一下。
刚起身,一抬头,远方天空中有不小的动静,似电闪雷鸣,但是又不大一样,距离太远了,看不大真切。
房间里有一个望远镜,曾经用来给学生们讲解过光的原理。
匆匆跑回屋,拿了出来,凑近镜筒一看。
天空中哪里是什么暴雨闪电,分明是几个人,在空中战斗!
那一刻,我震惊得差点就叫唤出声,太荒唐了,令人难以置信,让我不禁怀疑起过去几十年时间受到的教育和对世界的认知。
战斗中的那几个人,在云层间穿梭着,好几个着装统一的黑衣人在围攻一个赤膊男人。
那个男人好生厉害,不停有人跌落掉进海里,远远看过去,就像石头投入湖水中一样。
过了大半个小时,天空中就剩下一个人了。
赤膊男人朝岸边飞过来,重重摔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我猫在草丛中,心噗噗直跳,好像角色轮换了一样,变成了刚才那只躲藏起来不敢出声的流浪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鼓起勇气,朝岸边走去。
沙地上,赤膊男人昏迷着。
我把他拖了回去。
海潮村中人口已经减少很多了,我所居住的泥屋本来有7,8户人家,现在就我一人。
既然这个世界有神秘的一面,这个村子的困境或许神秘人能够解决,我打算救活他。
可是他的伤势太过严重了,肋骨断了数根,腹腔一道骇人的伤口,肠子都流落了出来,大腿动脉好像也被伤着了,血流了一地,额头滚烫,整夜说着胡话。
由于没有消炎药,我仅给他止了血,包扎好伤口,涂抹了些村里土方制的草药糊。
然后又花了很多时间清扫血迹,忙活了大半夜才搞完,累得够呛,倚在床头歇气,看着眼前神秘人,心想他可能是活不过来了。
没成想第二天,他就醒了。
伤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康复着,不到一个星期,他就痊愈了。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葛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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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红灿看向李辞旧,“但你不是他,刚开始我真的以为……”
他重复了一声,“但你不是。”
被看穿身份了,李辞旧皱着眉头。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深深叹息中蕴含的失落,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接话。
符红灿示意他别紧张,拎起茶壶,将茶水续满。
不知何时,杯中茶早已经空了。
“看得出来你不是恶人,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看上去很苍老,眼神却清澈得像个少年。”符红灿从容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茶具,头低垂着,看不见其神情。
“一个人上了年纪,难免会变得话多,絮絮叨叨的惹人厌恶,你不会见怪吧。”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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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建中在海潮村呆了有两三年。
他也就三十岁出头,是个长相威武,看上去正气凛凛的人,说话做事很有气魄。
每天他都要饮酒,喝很多很多酒。
那时候酒价可不便宜,村子里的酒坛子差不多都被他掏空了,光给他买酒差不多就花光了我的积蓄。
他说,“会还的。”
要换别人这么说,我铁定不信,可葛建中的话,仿佛有种魔力,让我深信不疑。
我也曾问过他很多问题,关于他的来历,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总是用同一句话搪塞我,“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我把村子里的遭遇也给他讲了。
他想了一阵,让我带他出海看看。
隔天,我们两个找来一条渔船,向鬼蜮驶去。
原本还晴空万里的海面,突然就阴云密布了,海浪呼啸着扑打而来,小船在巨浪中沉浮。
葛建中双手扶着船舷,微一运劲,小船便不再晃动了,尽管外面海浪汹涌,可船却纹丝不动,船里船外好像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我啧啧称奇。
葛建中说他要下去看看。
疯了么,这会浪大得……
刚要出口阻止,转念想到,我这是瞎操什么心,人家飞天遁地的高人,还怕这些。
葛建中跳入水中,快速下沉,一会儿就不见踪迹了。
我在船上等了很久,天上阴云渐渐散去,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道湿漉漉的身影爬上了渔船。
“回吧。”
“今后不会再有黑狗子那样的情况了吧?”
“不会。”
“那黑狗子他们是怎么回事?”出于好奇,我多问了一句。
葛建中发动马达,螺旋桨吭哧吭哧的转动起来,渔船向海潮村驶去。
“他们……算是被困在了另外一个世界吧。”
这个答案并没有解决我的疑惑,反而让我疑惑更甚。
可不管我再如何追问,他都笑笑,不再给出解答。
后面的日子就平静许多了,葛建中在海潮村安了家。
他似乎真的变成了个渔民,皮肤晒得黝黑,出海、归来周而复始,他勤劳肯干,又卖的了力气,很快就得到了村民的认可。
作为一个出色的渔民,当然是有资格在手臂上纹船舵图案的。
可还是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强调他的身份只是一个外乡人,认为这是在坏规矩。
葛建中轻轻一笑不予理会,隔天不知跑哪里去纹了个船舵连着船锚的图案,还特意给我解释图案的含义,“船舵,象征着方向,而船锚代表根,无论去往多远的远方,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根,这就是人一生的始终。”
我乐了,“也不知道平时是谁,老说自己是大老粗来着。”
后来,他娶了个老婆,一年后,生了大胖小子,叫做葛麟。
没事的时候,他会来我的学堂,坐在最后面一排安静听课,村里的小子都因此笑话他,他却不以为忤,说是为他的儿子添添书香气。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葛建中很有可能就会平淡的度过一生。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个陌生人,是来找他的。
两人在房间里谈了半日,那人走后,葛建中神色凝重,如一根松散的弦重新被绷紧了,一连好几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结婚后,他很少喝酒了,可是那几天喝了不少。
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闷头不说话。
终于,葛建中闷声对我说道,“老符,我得出村一趟。”
“要去多久?”
“说不准。”
说完,他就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