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为我诊了脉,一脸喜色。
“这位娘子并非得了大病,而是有喜了。”
他一时愣在了原地,而后反应过来,满脸喜色。
他问了大夫许多注意事项,又开了几副药方子,他全记下。
待听到头三月不能同房时,竟也羞红了脸。
等到送走大夫后,他俯身抱住我。
“阿月,日后我们生一窝小狐狸,好不好。”
我给他理了理被露水沾湿的额发,回抱住他,只觉得幸福的有些心慌。
“你想宝宝是男狐狸还是女狐狸?”
“都可以,只要是阿月与我的孩子,都是最好的。”
他又顿了一下。
“我喜欢女孩,最好能像阿月一点。”
“为什么?”
“我想陪着阿月长大。”
我失笑。
这天晚上他跟我讲了很多,我只静静听着。
他说最初见到我的时候,我小小一团,乖乖地问他能不能给些吃的,他的心就要化了。
听到我的名字,他记起当时在山口救他的小狐狸,心里在想,原来是救命恩人。
他说后来我就这么跟了他数百年,日日跟着他行百里路,也不喊累。
我偷笑,却不语。
百里路明明都是你抱着我走的。
他说一日一日看着我长大,他竟然也生了情愫,可他大我一辈,只能死死将情愫压在心头。
我却同他说,愿意伴他身侧。
他说成亲后,听我娘亲说起化形前,我从来都是被同辈嘲笑资质差的。
他抱我抱的更紧了些,将头埋在我颈间,一阵温热。
是眼泪。
原来他说想陪着我长大,是这个意思。
于是我也低下头,落下泪。
……
自我有孕后,日日的补药都是玄安亲自熬好,送到我手上,喂我喝。
小狐狸快出生时,他只在周边村庄或是山城屠戮恶妖,为的是能在它降生之日亲眼看看它。
可有一日,直至日落西山,我都未曾等到他回来。
冬日,又是我最讨厌的冬日。
出了院门,看见远山一片轰雷滚滚。
深冬怎么会有雷?
恍然想起近日玄安口中念叨的快了,我心头一紧,疾步朝山头飞去。
刚到那座山,他便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阿月…?”
相伴二百年,他早已将我身上的气息熟悉透了。
“嗯,不必赶我走,我陪着你。”
我知晓他定然不愿让我呆在此地,于是先他一步开口。
……
轰隆一声,一道雷落在他身上。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四十九道…
数到四十九道,看着他额头浸出的汗与皮开肉绽的后背,我刚想去扶起他。
一道雷又劈在他身上。
愣了一瞬,又有数道雷继续劈向他。
怒从心起,我举剑指天。
“雷劫不是只有四十九道吗?!为什么还不停?!”
并无人回应,天雷道道落在他身上。
他半伏在地,吐出几口鲜红的血,背部的血口将白衣染的艳红。
我心里一急,不顾身孕,将他护在身下。
他死命推开我,可是刚受了四十九道天雷,他哪有力气推的动修炼几百年的大妖?
这次我清清楚楚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哭腔。
“阿月…我求你走…”
九十八道…
他颤颤巍巍爬起来,紧紧抱住我,比从前任意一次都要紧。
一百四十七道…
终于停下来,身下传来阵痛,我不愿看见流出的血,死死咬着牙。
天空中传来一道声音。
“区区妖物,竟还妄想成仙,哼,这一百四十七道天雷便是给你们的教训。”
原来这并非是过了便能成仙的雷劫,而是惩罚我们痴心妄想的雷刑。
不是渡劫,是受刑。
欺人太甚。
我听见玄安的声音。
“我修了上千年善缘,凭何只因我是妖物,便不能得道成仙?”
他话音刚落,又一道雷劈在他身上,逼的他又吐出一口血。
我大笑起来,嘴角都浸出血。
“原来所谓的仙人,也是这般的龌龊!原来所谓得道成仙,竟是一个骗局!”
他冷笑一声。
“区区九尾狐妖,碾死你们跟碾死蚂蚁有何区别?”
……
回去时是玄安抱我回去的,摸到我裙下温热的血,他笔直的背僵了僵,到底没说话。
他将我放在床榻上,温柔的擦拭着我身上的血。
我看到床头叠好的小孩衣物,眼泪将落不落。
看到他依旧温柔的样子,心里莫名酸涩。
他自小便被族人看好,日后最可能得道,为此努力了上千年,如今得知是个骗局,该是什么心情。
我就这般看着他,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桌上留了张纸条。
“青丘有要事,速归。”
他从未丢下我一人过,此番定有要事,来不及思索心中那点慌乱,我转身向青丘赶去。
……
赶到时,残壁断垣,业火在山间盘旋,我在山口看到了族长爷爷。
他九尾全断,即将殒命。
看见我,眼里冒起光,他口齿已然不清。
“阿月…当年我去你的…化形日…给你取名字…”
他吐出一口血,强撑着继续说。
“是因为玄安…咳咳…在我山洞前…跪了十二天…”
他手垂下,再无声息。
我想起娘亲当初哄骗我说的。
“娘亲如何得知呢?”
“他怎么也不送个礼?”
“送了,娘亲私吞了。”
原来送的礼,是这个。
我一步步走进去,血流成河。
我最爱的花被业火烧成灰烬,满目疮痍,一步一尸首。
有不在意我资质的竹马。
温玉嘴角挂着黑血,撑着最后一口气。
“阿月,我还有话…未曾跟你说过…”
他死死抓着我的手。
“我…我心悦你…”
随后,再无声息。
有我嘴硬心软的哥哥,有向来疼爱我的爹爹。
我在尸堆里翻找,终于翻到那张向来慈爱的面庞,如今她双眼紧闭。
嘴一瘪,眼泪滑落。
“娘亲…”
与此同时,一道虚弱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是我的夫君。
我转身看向他,奄奄一息,白衣几乎被血浸成了红衣,九尾也只剩下一尾。
“对不起,阿月,我没保护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