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戌时,灯会开始。
在江南一带,每年上元都有鱼灯会这习俗。水街上红色船只交错,到处挂着喜气的红灯笼。街上舞狮,猜灯谜,比比皆是。
冉冉升起的烟花如同白昼,人们带着面具川流不息。
女子白衣红裙,裙摆的菡萏依旧。她将五彩陶俑面具掀起,面具挂于头上,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眼尾的血痣楚楚动人,倒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厚重的狐裘被风吹过,女子走在水乡桥头,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玉笛。
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在好奇的看这家胭脂好不好用,那家的衣裳如何。只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岸边。
“唉,这位姑娘,一个人走多没有意思,要不要小爷陪你啊?”那男子脸上满是醉意,身上的酒气浓的发臭,正要往桃娇身边靠。
玉笛抵上那人的脖颈,桃娇半眯眸子不屑地看着他。晚风轻拂,女子额前的碎发拂动。
冰冷的触感没有让那男子清醒,他反倒变本加厉,抬手想要抚摸少女的手背。
女子挑眉而笑,手腕翻转,身下红裙拂动,修长的腿踹向那人的膝盖。那人突然就跪了下去,顷刻间,他的护卫还未反应过来他便被女子踹飞到边上去了。
桃娇都懒得看他一眼,抬脚就要走。
“敢打老子!”那人追上桃娇,手还未握住桃娇的肩膀便被一股灵力撞飞。
桃娇唇角微微扬起,她不躲,是因为有一人正从街道尽头缓缓朝她走来。
灯火流光之中,透过层层人群。四目相对,青年一袭红衣手执灯笼,宽肩窄腰,那腰下的腿也修长的紧,九只白狐从袍角盘旋而上。
五彩陶俑面具挂于头上,丹凤眼中带着戏谑的意味。那双漆黑的眸中倒映着万千灯火,青年秀眉俊目,鼻梁若悬,唇角渐渐小幅度地上扬起。身上披着宽大的狐裘,一步一步穿过人潮汹涌朝她走来。
灯笼的火光照在他身侧。都说暖光衬美人,可这又何尝不衬男子?他似是从画中走出的俊美少年,披着流光而至。
桃娇抬眸,两人相遇。红色的袍角交缠,狐裘拂动。青石板上的水渍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龙头鱼灯的队伍从二人身旁经过,这幅打扮,惹得路过的人都不经驻足看向他们。
男子眉眼如玉,深邃的眼眸看向身下的女子。这女子更别说了,本就生了一双极其含情的桃花眼,偏偏眼尾还有一颗米粒大小的血痣,更是绝世容颜。
二人并肩往那一站,宛若天神下凡,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你也来了。”桃娇笑道。
凌风辰不答,示意桃娇接下他手中的锦鲤花灯。桃娇虽然不解,却还是照旧接过。
指尖青年从袖口处掏出手帕,替她轻轻擦拭方才差点被那男子触碰到的地方。
那男子追过来便看到这一幕。
“居然敢嫌老子脏!”
二人齐齐转身,桃娇轻笑,嘲笑道。
“他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你若是这般想,意思也差不多。”她面色平静,可偏生语气中的不喜挡也挡不住。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乃是这江南灵力最强桃长老的儿子!你们敢欺负我,我爹不会让你们好看!”
桃娇捂嘴,佯装自己被吓到的模样。
“桃家长老?最强灵力?可是那战神将军?可我听闻战神将军早已身陨,你说的长老,算哪门子东西?”
“你竟然敢辱骂我爹爹!你等着!”那人抬脚就跑,这二人灵力不凡,他不是对手。那些护卫跟在身后踉跄离去的背影实在慌乱,一行人狼狈至极。
桃娇正抬脚想跟上,手腕便被人抓住。女子皱眉,她回眸不悦地看向凌风辰。
“做什么?”
凌风辰看着还是比自己矮个头的女子,轻笑道。
“清女侠,三年了,没长个啊?”
桃娇无语,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见凌风辰从袖中掏出个什么绳子就要往她右手手腕上带。
她更不愿意了,挣扎着要将手抽出来。
“你松开我。”
“老实点。”青年慢条斯理地替她系好红绳,又掀眸看了眼身前不情愿的女子。
“这是什么啊?”桃娇抬眸看他,四目相对,桃花眼中似是有希冀的光闪过。
“平安扣。”他松开她的手腕。
“这是假的,没有用。”桃娇收回手,正想取下,却发现这个东西怎么样都取不下来。
“你带着它,有任何危险我都能知道。”凌风辰早就料到她不会老实带着,早就设下禁制,除他本人以外,其他人都不可取下。
“我能保护自己,不会遇到危险。”桃娇一本正经的回答。
“那我怕我有危险,我弱不禁风,还请清女侠多多关照我,关键时候保我一命。”丹凤眼狭长,他垂眼看向桃娇手中的锦鲤灯,转移话题道。
“这灯可是我花了三日才做好的。”
“还你。”桃娇哦了一声,竟是真的要把东西还给他。
见凌风辰愣住,桃娇不解,不是要她还给他吗?怎么又不接。
“特意为你做的。想你三年未归,当很是喜欢。”青年咬重特意二字。桃娇觉得心中一动,别过脸去。她将手腕上的平安扣往袖中缩了缩。
“再不去,到手的鱼要跑了。”少女提裙向前走去,青年看着自己左手腕间的平安扣,抬脚跟了上去。
庭院深深,晚风轻拂,锦月似水。本是一幅安宁祥和的夜,可屋内的喧闹却打碎此处的氛围。
主桌上的妇人扶着额头,颇为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她手中端着茶杯,冷眼看着眼前的母子两。
“娘,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主桌上的妇女墨绿云锦裳,只是,青丝成了白发。
“此事便作罢,不容再议。”那妇人放下茶杯。桃花眼,菡萏,玉笛,红裙。总是让她想起那个女子,只是她的眼尾,并无血痣。
“凭什么?我儿受了欺负,怎能就此作罢!”另一个亮紫色对襟衣裙雍容华贵的妇人喊到。
主座上的女子不言,她颇为疲倦地闭眸。时隔变迁,物是人非。倘若当年她不袖手旁观,结局还会同今日一样吗?
“你不去,我去替我儿做主!”那妇人提着裙摆就要往外冲去。
白色软靴跨过门槛,红裙拂过,锦鲤鱼灯的光照明整个屋子。那妇人同她打了个照面,连她也不禁怔住,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出尘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轻笑,步步逼近。
“夫人可是找我?
“娘!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那人扬手就要打桃娇。灵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青年袖中匕首浮现。手腕翻转,刀尖狠狠刺入那男子的手心。
男子发出一声惨叫,那妇人看着凌风辰,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敢扭着手中的帕子。
那青衣妇人站起身来,她看见桃娇的手边牵着一个小孩子。
桃娇看见她的动作,扬唇一笑。
“雪姨,急什么。一个小孩子而已,我暂时不会伤他的。”
“你是桃娇。”
那旁边的妇人被吓到,帕子落地。她不可置信地抱着头缩在角落大叫道。
“怨鬼!怨鬼啊!她来索命了,来索命了!”桃娇侧头看向那妇人,她松开手中牵着的孩子。抬脚往那妇人的方向走去。
红裙出现在视野中,那夫人猛地一颤。
“是啊,我没有死。”
“大仇未报,真相未明。烟柳,我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来找你们,偿命。”
烟柳爬起神来就想往外跑去,却被灵力定住动弹不得。
“对了雪姨,我方才帮小宝诊脉。他经脉混乱,气息不稳,怕是这个月都要活不过去了。”
“你胡说!今日才有人给他诊过脉,说他恢复的很好!若是真有什么,那也是你方才……”那妇人说着便停下。两人视线交错,眼前的女子早已经看不出从前的模样。
或许,她不会。即使她桃娇遭受过一切不幸,可对着无辜之人下手,是绝不可能的。
雪凝闭眸,朝着桃娇一俯身。
“大小姐。”
“这句大小姐,我可担当不起。那将军府的嫡长女桃娇,早就死在朱雀台上,死在地牢的三昧真火中了。”凌风辰心中一紧,女子说的风轻云淡,仿佛经历那些的不是自己。
“还请大小姐高抬贵手,救救我的孩子吧!稚子无辜,他什么都不懂,他爹爹犯下的罪过不应该由他来承受!”雪凝朝着桃娇跪下,伸手扯住女子的裙摆。
桃娇向后退去一步,冷眸微眯。眼神却又望向那墙上挂着的画像。画中人手执圆扇,额点朱砂,眉目传情,身着绿萝裙,身姿燕婷。
“我儿时曾敬佩你,娘亲常常同我提起你。”听此,雪凝猝然抬眸,她竟然,还会想起她……
“雪族嫡长女雪凝,年少时曾与护卫寒臻相爱,不顾一切也要与他修成正果。”
“那是便觉得雪姨勇敢,敢于追寻自己的幸福。当是个性情豁达大度之人,现在看来,还真是年少无知。”
雪凝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向那幅画像。心中泛起丝丝疼痛,那是年少时的她。她同桃娇的娘亲君明月情同姐妹,当年敛楚灭门,她分明知道一切。
可是为了那个人,她选择了袖手旁观。她没有帮助寒臻,也没有选择伸出手,救她们一家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