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马车上。
晏容和晏臻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消磨去绘颜坊的路程。
晏父在礼部官居从三品,喜静,宅子离长街略有一段距离,除每日进宫费些时间,但也省了旁的许多事。
两人说着说着就聊到了晏臻的婚事。
晏容斟酌着问出了自昨日起自己心中的疑惑:“长姐可有中意的人家?”
晏臻轻笑出声,言语裹着几分无奈:“这城中的男子啊,除了听听风声和他人口中的描绘,你长姐我都未曾见过几个,何来中意一说?”
其实城中规矩并不多,也有许多贵女公子们的踏春、采莲、赏菊、寻梅宴会,但不知为何,长姐从未参与其中。
嫡女如此,身为庶女自然是没有独自前往的道理了。
除却这些机会,若还想结识,要么是家中安排要么意外相遇,不然也确实是盲婚哑嫁。
晏容随人苦涩一笑:“无妨,父亲母亲定会为长姐精心挑选个好夫家。”
晏父不是卖女求荣之人,晏臻又是夫人唯一的孩子,二人自然是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因此,晏容并不担心父亲会为了仕途耽误自己,但沈姨娘可就不一定了。
马车逐渐靠近长街,叫卖声越发热闹,晏臻忍不住扭头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瞧,言语中已染上了些许欢快:“还未选定呢,现在啊咱俩就好好做晏家小姐!”
也是,自己明年才及笄,世间之物瞬息万变,还有许多可以周旋的余地。
看了热闹,晏臻放下帘子回过头来:“难得出来,容儿待会陪我去一趟月神庙吧。”
“月神庙?”
“我听府里的丫头们说,西郊外的月神庙很是灵验,许多姑娘会将自己的帕子系在庙前的桃花树上,期盼姻缘顺遂。”
说着话,晏臻取下腰间的香囊,里面是她仔细叠好的帕子,她取出展开给晏容看:“我还特意绣了桃花。”
帕子上的桃花栩栩如生,针脚细腻,桃花旁还有“臻”字,可见是费了许多功夫的。晏容自然没有推托的道理,嫣然应下。
辗转到了绘颜坊,二人并肩进店,甘露和晏臻的贴身侍女苜蓿紧随其后。
平日里府中的胭脂首饰多是店家送到府中经夫人处再分到各处,姑娘们不常出府自己挑选添置,二人一进店免不了看得眼花缭乱。
店家精明地打量了来人穿着便亲自迎上前来招呼:“坊中胭脂水粉种类众多,不如由我来介绍。”
“也好。”晏臻兴致勃勃一口应下。
在店家的介绍下,晏臻挑了几样颜色鲜艳的口脂,转头发现晏臻正对着一支玉簪发呆。
那支玉簪通身洁白,簪头雕着一朵小巧的海棠花,精致可爱。
“喜欢?”晏臻拿起簪子,在晏容眼前晃了晃。
晏容回过神来,笑道:“只是觉得这海棠花别致罢了。”
店家在旁应和着:“姑娘好眼力,这些个玉簪都是独有的花样,甚是畅销,原本是没了的,今日店里的丫头才意外发现柜中还遗留有这一支,想来是为了等姑娘来的。”
“喜欢就买下来吧。”晏臻往晏容头上比划,“容儿戴上一定好看。”
听店家之言,想来这玉簪价格不菲,晏容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吧......”
晏臻却不管不顾,直接一手按着晏容地肩膀,一手将玉簪插入她的发髻中,满意地点了点头:“长者赐,不可辞。”
晏容不是扭捏之人,又有外人在场,既如此便莞尔应下,只和了句“长姐最好了”。
店家引着晏容挑过口脂后,便带着二人来看香粉:“我这绘颜坊的香粉可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都说香气养性,每一盒都是不同的花香调制而成,两位可细细挑选。”
货架上,一个个小小的白玉盒子甚是精致可爱,晏臻伸手打开一个靠近鼻尖,花香淡淡并不腻人,确实调配精细。
“咱们难得来一趟,容儿可得好好挑挑。”
晏容盈盈一低身:“是,谨遵长姐之令。”
“你呀~”
晏臻轻点晏容额间,一旁的店家看了都不由接了句:“二位姑娘真是姊妹情深,令尊令慈好福气。”
两人都未细究店家之言,嬉笑后便挑选起了香粉。
晏容瞧了几款花粉后,想起长姐身上常有的淡淡花香,随口问道:“长姐平日里身上的花香莫非就是绘颜坊这些香粉?”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晏臻脸上的笑容一滞,伸手那香粉的手都有些许僵硬:“不过是些小玩意……”
苜蓿接过话:“二姑娘闻到的花香许是我平日里给姑娘熏衣服的熏香。”
“原来是这样。”
晏容本不过随口一问,也未细想什么,继续专注于挑选香粉。
晏容和甘露刚绕到另一旁的货架上挑选香粉时,晏臻那一侧突然传来东西落地的破碎声和苜蓿、店家的惊呼声。
晏容转身望去,却见店家紧靠在一旁的货架面如土色,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而苜蓿则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捂住胸口的长姐。
“长姐!”晏容连忙上前,见长姐紧皱着眉头,面色逐渐苍白,像是被冰雪渐渐覆盖。
门外的家丁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冲进来守着店门处,挡住了来往路人的视线,好在此时店中并没有其他客人。
店家缓过来后立马要去找大夫,却被家丁拦住。
“天菩萨诶,你们这……这……”
店家手足无措在一旁,苜蓿倒是冷静得很,不知从怀中掏出什么药丸喂进了晏臻嘴里,转头看向那店家:“店家,后边可有地方让我家姑娘歇歇。”
“有,有!”
店家连忙上前来带路,晏容见此也伸手随苜蓿一起将长姐扶起,好在人并没有昏厥。
一行人随着店家来到后堂,将晏臻放在榻上,苜蓿又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暂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晏容焦急问道。
“应当是旧疾发作。”苜蓿叹了口气,“姑娘那场重病后,其实一直未曾痊愈,今日许是累着了。”
晏容听了虽未曾说什么,但多少也猜出来了些许。
两年前长姐突然生了场重病,全府上下人心惶惶,但父亲和夫人从未对外透露过究竟是何病症。
后来说是已然痊愈,但长姐却不再去学堂,父亲还特意隔出了荔新苑请夫子进府教习。
虽夫子每日有课,但多是早课,午后都是各自在自己屋中,晏容也很少与晏臻碰面。
结合今日突发情况,实在不怪晏容多想,她总觉得,长姐这旧疾有蹊跷,且自己意外碰见了不该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