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体面不体面,规矩不规矩的?一桌纵然摆八十个菜,奶奶一顿又能吃几口呢?索性这么着,厨房里每五日备下些能放的不易坏的食材,至于那些必得新鲜的现买现做的,奶奶什么时候想吃了,现买就是,误个一时半刻的不打紧。”绣橘瞅着傅嬷嬷,和气的笑道。
“姑娘这么着岂不委屈了奶奶?这要让爷知道了,岂不心疼?到时候,又是我们的不是了。”傅嬷嬷也冲她笑。
“能省些就省些,这也是奶奶的意思,奶奶说,咱们在家里的人减省些,只别刻薄了爷就成,各处给爷什么都备下,他早回晚回的,都别委屈着,就成了。”绣橘赶紧把迎春抬出来。
当然,这主意肯定不是迎春出的。
是这么回事儿。
孙家和贾家不同,贾家大事小事内外都有人主持,孙家这里,大事上一律是孙绍祖决定,小事日常上,前院二喜管着,后院绣橘管着,孙家每月从上到小衣食住行各有月例,另有银钱每月迎春五两,绣橘一两,莲花五百钱。
傅嬷嬷这两日开始抱怨长安的物价越发贵了,买菜用的定例银子不够使,又说银钱发给后院,女人们不出去也没地方花,倒是那个不够,这个无用了,话里话外想要挤兑着迎春将月例银子拿出来贴补菜钱的意思。
迎春是个不可无不可的,觉着乳母嬷嬷开了口,倒没必要驳了她去,自己确实也没地方使银子去,就想答应。
绣橘被她这幅嫁了人仍旧图当个省事小姐的样子,气的肝儿疼!
上次回大观园住着时,与那些大丫头闲话起来,人人都羡慕紫鹃莺儿两个,手里掌管着自己姑娘的俸银禄米,倒比以前更算计减省些。
莺儿在薛姨妈那里,不得自主,她就守着宝钗的屋子,跟香菱几个,每日谁都不理关起门来做针线。
紫鹃在林姑娘身边,林姑娘忙着自己公务,她倒是个谋划远的,躲着人让家里爹娘悄悄儿打听京中合适的小宅子呢。
若不是绣橘家里凑巧撞见了紫鹃爹跟人打听这个,这么大事儿愣是瞒的一丝风儿不透,她也是不能知道的。
人家两个都是姑娘撑得起来的,大丫鬟尽可能的替姑娘想细些、想远些。
她们能的,她自然也能,可也禁不住她姑娘自己先泄了底气啊。
所以此时绝对不能依着迎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办,等将来有一日,没用处的人被人‘多一个不如少一个’的办了,那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当然她也不敢跟孙绍祖的嬷嬷硬顶着,只得咬牙委屈自己姑娘了。
总之姑娘这一年六十两银子扣在她手里,谁要她也不给!
“天长日久的过日子,似你这般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岂不离了心?”迎春听她送走了傅嬷嬷,自己从内室出来,忍不住劝道。
这些日子看着,孙绍祖虽冷着她多宠爱几个通房丫头,倒不纵着性子欺辱她了,以后日子长着呢,人总会变的,迎春想着自己更省事些,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就是因为要天长日久的过日子,才不能事事让她欺负呢,她今日得了意,明日只有更过分的。”绣橘分辨道。
就算贾家娘娘能长长久久的在太后面前有用处,说句不吉利的,太后能长长久久的在着?
贾家这次没事儿,下次呢?
就贾家大老爷那种人,立时三刻死了倒干净,否则早晚出事,到时候前账后账对起来,掉脑袋都是轻的。
“人生不过百年,你要打算一千年的日子不成?”迎春到底觉得绣橘太能筹算了,也没必要。
孙绍祖前日得空儿,哪儿都没去,耐着性子在家陪迎春下了一回棋,还输了,输了也没不高兴,笑呵呵输给迎春一付金头面,还直赞奶奶好弈道,说实在不得空儿,等得了空儿,一定再来讨教。
迎春心里想着,这番情景,竟有些‘赌书消得泼茶香’的意思了。
在家里,她总是被人忽略的那一个,十几年来何曾被人这么讨好奉承过?
更何况那人又是自己的夫婿。
他往日虽然那么着对她,可是这不是改了么?
既然改了,能过下去了,就好好过,不好么?
“我也就谋划个三五十年的罢了,并不敢奢求百年。”绣橘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姑娘不知道吧,爷新看中了瘦马,钱都给了,没几日就快进门了,那日爷过来,估计就为了这事儿,给您塞点好处,好让您别为难人家呢。”
姑娘您倒想省事儿图长久呢,奈何人家那‘长久’里,是不是计划着有你一个呢?
“你这又是说些有的没的了,这种事我还能拦着不成,我成什么人了?”迎春一听,赶紧摇头,“你省些事吧,这个是不能拦的,只别似以前那样,家下丫鬟婆子的都不放过就成了。”
绣橘被她一句话说的,想起孙绍祖以前逼着迎春讨要她和莲花的可怕模样,忍不住落下泪来,福了一福,哽咽道,“姑娘,我服侍姑娘一场,只求若真姑爷哪天还似当初那么着,别把我给他,让我一头撞死了结,就是姑娘疼我了。”
“你跟莲花的身契,都在哪里藏着,你心里有数就是,真有个万一,你们就逃吧。”迎春本是个得过且过的,一见日子能过了,就恨不得一辈子如此就尽够了,再不去想别的,也要拦着绣橘,生怕她触怒孙绍祖,毁了这难得的平静。听绣橘如此说,知道她是被吓破了胆子,再也不肯相信孙绍祖了,索性把她们两个丫头的退路都说出来,让她们别这么‘惊弓之鸟’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