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破小说 > 武侠 > 步步未央 > 第52章 妾发初覆额

第52章 妾发初覆额(1 / 2)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又到一年暮春时节,柳珍珍闲来无事便分批次将书拿出来晒。整理书藉是个细致活计,不仅要按类目、年代编序,还要晒书以及重新装订、修补破损。千秋阁藏书者众,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小说随笔、游记杂论、山河舆图一应俱全,孤本古藉、医书药典亦有不少。

薛幼仪自那日后便时时去宁寿宫陪伴太皇太后,她生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硕额广颐、鼻若悬胆、肤光胜雪、唇红齿白,眼眸深幽明亮,耳垂厚且圆润,通身气派端庄娴静,整个人静谧和气,太皇太后也赞她“宝相似佛”,寻常得闲就要她陪着礼佛诵经,这些日子不过又来看了柳珍珍一回罢了。

至于上官徽,柳珍珍倒不敢再去碑林和松柏长青园了,想起那日的事,好笑之余又有些怅然,毕竟上官徽是第一个说愿意娶自己的男人,嗯,男孩。感慨归感慨,柳珍珍虽不当上官徽所说是孩子话,但上官徽与自己的云泥之别,她还是知道的。柳珍珍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因为腕上的皮肉给上官徽摸过,就寻死觅活的要人家娶自己。柳珍珍拿定主意,下回见到上官徽,如果他还执着于此事,就告诉他没甚么大不了的,别轻易许出终身。

柳珍珍在被晒的书堆里随手抽出一本《抱朴子》,翻了一会儿只觉晦涩难懂,半点不曾领悟到道家的“清静无为”,随手放在一边,又翻出一本《宋词》,正好翻到《半死桐》那篇,遂浅浅低吟:“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上官律见柳珍珍坐在檐下看书,愣了一会儿又上前,俯身拾起《抱朴子》,随手翻了几页,不意柳珍珍这般年纪竟看这书,遂问道:“你看《抱朴子》?看得懂么?”

“看不懂。”柳珍珍随口答道,发觉有人在跟自己说话,不由一惊,蓦地抬头看,“公公,您贵姓啊?”

上官律先是被柳珍珍直白的回答惊到了,又被噎住:“公公?”垂眸看看自己一身普通的靛蓝色圆领长袍,衣料虽好,却有几分像首领太监的衣服,怔了一怔,他倒和别人不同,此时并不生气,只道:“我姓尚。”

柳珍珍不疑有他:“尚公公,您打哪儿来,到这儿又有何贵干?”边说边收了小杌子,起身迎上官律入内。

上官律见柳珍珍有趣,便起意逗一逗她,因笑道:“杂家从宁寿宫来,要借一本《律吕新书》。”

柳珍珍应了,手脚麻利地搬了个梯子正欲上楼,上官律见柳珍珍瘦弱,便抢着接过梯子,扶在手里察觉到份量不轻,四顾无人后方问道:“这千秋阁只你一个人么?我看寻常这么重的梯子都是太监们搬的,你一个人搬得动吗?”

柳珍珍见梯子被上官律搬了,便先上了楼清理地上的书,闻言从扶手间隙看向楼下,只听到上官律最后一截话,故未生疑,只扬声答道:“搬得动,唉,你不用把梯子搬上来了,书在地上呢,我打算拿去晒来着。”

上官律遂放好梯子,上楼正看到柳珍珍蹲在地上,将那本《律吕新书》递了给他,上官律接过书也不看随手放在一侧高几上,掏出条帕子与柳珍珍:“擦擦吧,小花猫似的。”

柳珍珍不好意思地接过,擦了把脸道:“您下回甚么时候来,我洗干净了还您。”

上官律递出了帕子陡觉不妥,见柳珍珍果拿了认真擦脸又奇道:“你脸上竟然没有用一丁点胭脂水粉?”

柳珍珍看着上官律:“这儿又没人,我抹了厚厚一层,和涂墙似的,又累人又怕花了妆,不如不抹,您觉得有甚么好奇怪的?”

上官律听见柳珍珍对自己用了敬称,没来由对这个自己听惯了的称呼有了一种烦躁之气:“你我都是一样的,不要再‘您’来‘您’去的了,这儿又没别人,你就叫我琦玮吧,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名。”“琦玮”是姚太后为上官律取的字,上官律此时倒很希望柳珍珍直呼自己的字。

柳珍珍此时倒对芝兰玉树的上官律好感又添一层,试着唤道:“琦玮,是珍宝的意思?看来你母亲一定很疼你。”若非家逢剧变,只怕这么俊秀又懂礼的儿子一定不会被送进宫里来的罢,至少他母亲一定是舍不得的,只怕他母亲也无能为力了,思及自身,柳珍珍周身笼上了一抹愁绪。

上官律倒没想到柳珍珍已经想到了这么远,只是看柳珍珍难过,心里也跟着发堵:“你叫甚么名字?”

柳珍珍醒神:“我叫沈清菡。”顿了一下又道:“清水出芙蓉的意思。”

上官律品了一会儿,方认真地和柳珍珍道:“天然去雕饰,这名字很称你。”柳珍珍对上上官律的眼神,心噗通一跳,脸刷地红透了,别开目光,垂头看着帕子,竟对“沈清菡”这个名字破天荒头一回生了好感。

上官律话出口后又暗悔自己轻浮,见柳珍珍不理自己又有些心慌:“抱歉,是我孟浪了,你不要把我口不择言的混话放在心上,别生气。”

柳珍珍也不知是觉得他是太监,还是因为别的甚么缘故,竟半分没有生气的意思,又害怕实说了上官律会误认自己是个孟□□子,又害怕自己说生气叫上官律难过,一时竟陷入两难之境。

上官律见柳珍珍仍旧不理自己更慌了,道:“你别生我的气了,我再给你赔个不是,认打认罚也就是了。”又作副可怜样儿出来。

柳珍珍掩口笑开了:“我没生你的气。”又发觉用的是上官律的帕子,怪觉难为情的,便扯了帕子翻来覆去地玩,又见帕子一角上有个“律”字,陡生疑惑,燕王可不就叫上官律么。

上官律见柳珍珍拿着自己用过的帕子掩口,不知又想到甚处去了,可疑的红晕泛到了耳后,刹时又听柳珍珍问道:“这帕子上怎么有个‘律’字?”柳珍珍狐疑,然而对上官律的观感不坏,忖了一忖便直直问出了口。上官律一顿,但仍作若无其事状:“我是燕王的近侍,这是燕王赏给我的,但是这条是新帕子,你别介怀。”骗了柳珍珍,上官律有些心虛,愈发红胀了一张俊面。

“你是燕王的近侍?燕王用这么好看的宫人?手帕都给你使?”柳珍珍心里的古怪之意愈浓,又见上官律羞得从耳朵根子红到了颈后,不敢和自己对视,更觉惋惜。上回薛幼仪来时怎么说的?燕王洁身自好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如今却用这么好看的太监,又听宫娥议论过,燕王诗意风流,颇崇尚竹林七贤,这魏晋少美女而多美人,莫非燕王是好男色的?俄而又想起杜仲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俊朗青年,不由更加笃定,因问道:“你认识杜仲吗?”

上官律正沉浸在柳珍珍夸自己好看的喜悦之中,全然不知“自己”在柳珍珍心中已是个兔儿爷,因他从未往断袖分桃这处想过,担心柳珍珍问的更细,怕答不上来惹她生疑,便只道:“认识,我俩当的是一样的差。”

柳珍珍听后对燕王更加鄙夷,光有个好名声,却这样作践人!时下梁岐并不兴男风,便是楚王这般好色荒唐的想换个滋味走旱道尚要偷偷摸摸的,燕王却这样道貌岸然,左一个右一个的霸占别人。柳珍珍愤愤出口:“驴粪蛋——外头光!”

上官律正欲相询,便听外头杜仲喊道:“王爷,王爷。”上官律心中一打突,迅疾起身抢在柳珍珍前头出去。

杜仲正和无头苍蝇似地乱找,见了上官律笑道:“王爷。”一语未竟就被上官律杀鸡抹脖地使眼色拦了,上官律不着痕迹地接下去道:“王爷在宁寿宫,打发我来找本书,有甚么事儿么?”眼神里暗藏警告。

杜仲不解,待看到上官律背后的柳珍珍面色更加古怪,殊不知柳珍珍心中的古怪之意更浓,狐疑的目光在他和上官律之间转来转去。上官律心下一惊,忙问杜仲:“你找王爷有甚么急事吗?”

杜仲这才急道:“纳兰郡主在府上呢,她看上了那幅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

上官律看了一眼柳珍珍,又问杜仲道:“你没和她说,那是王爷打算送给钟公子的生辰寿礼么?”

杜仲掩下心中古怪之感,匆匆扫了一眼柳珍珍,才苦着脸对上官律道:“怎么没说?她说这画儿在皇上的手里她就眼馋了,只是碍着王爷也喜欢,这才割爱,如今王爷越过了妹子将画儿送了别人,她才不肯依呢。又说,钟姑娘最和她好,她去让钟姑娘和钟公子说,再不成,她就亲自去找钟公子。”柳珍珍见二人说话,不好久站,便走开了去。

上官律斥道:“胡闹!”又压低声音道:“伯玉纵是寿山王的外甥,也是外男,她成天穿男装就罢了,怎么能去找外男呢?太没规矩了!”

杜仲忙道:“那您赶紧和我回去罢!她正抱着画儿在您书房等着呢,迟了,再折腾折腾,她就得宿在咱们府上了,到时候太皇太后和太后垂询,您也少不了要吃挂落。”杜仲见柳珍珍先是骗了上官徽还不算,又来骗自家王爷,巴不得拖着上官律离她越远越好。

上官律微一犹疑,便做了决定:“你且在这儿站一站,我去和她说一声儿。”

杜仲急了眼,这柳珍珍算是个甚么天香国色,怎么一个两个都被她迷住了呢!遂道:“您不如去宁寿宫请上梅姑娘一块儿,您三个从小一块儿长大,她开了金口或比您说话还能叫纳兰郡主听劝。”杜仲意在点醒上官律,他还有个青梅竹马,梅疏可强过柳珍珍太多了。

其实杜仲想太多了,上官律对梅疏和纳兰月一般无二,又因梅疏和自己无血缘之亲,这一二年也开始避嫌了。而对柳珍珍,上官律那点君子之思不过刚萌了芽罢了。上官律素来便不是个以身份看人的人,他不过是出于礼数,临走前向柳珍珍打个招呼罢了。

柳珍珍坐在檐下小杌子上,远远看着上官律走过来,起身将《律吕新书》递给他,明艳的笑容在上官律眼前晃啊晃的,上官律突然就舍不得走了。“下回别落东西了,当心燕王生你气。”柳珍珍嗔道,形容娇憨。

上官律正欲开口,杜仲却敏锐地觉察出情形不对,机灵地抢上前接过,笑道:“沈女史,多谢您了,不过这也是您份内之事,咱们当奴才的,无过即是有功,做好份内事就很好了,不要杂七杂八地想太多。”

上官律不快,又想起自己此时身份,不敢喝斥,只好对柳珍珍报以歉意一笑:“我先走了。”

柳珍珍勉强笑道:“你去忙吧。”杜仲忙拉着上官律走了:“快些儿吧,府上那些人可劝不住纳兰郡主。”

上官律携梅疏回去后,二人连消带打地才让纳兰月放弃那幅画儿,纳兰月也不忍上官律这个兄长失信于友,再有梅疏劝着,又有上官律赔补许多好处,这才犹带不服的被梅疏带回了宫中。只是,纳兰月却把钟伯玉这个在兄长心中比自己还要重视的人给记了一笔,日后又是一段姻缘。

上官律打发走纳兰月后,一脸轻松,因向杜仲道:“找两身你衣服我穿穿,还有,这段时间我就住在宫里了,你不要跟着了。”

“您怎么能穿奴才衣服呢?”杜仲大惊失色,听了后半句又觉心酸,“奴才不跟着,谁来服侍您啊?您就把奴才捎上吧。”

上官律见杜仲这副模样,面沉如水:“多嘴!让你去找就去,还有,以后再多话,我就更不敢带着你了。”

杜仲益发苦着脸:“奴才再也不敢了,您就捎上奴才罢,奴才给您端茶倒水。”

上官律忍笑,轻描淡写地道:“我会少了人端茶倒水么?你还不快去找,再废话一句,仔细我再让你消闲几日。”

杜仲不敢再央求,又道:“可奴才的衣裳您也穿不上啊,奴才比您矮一个头呢。”

上官律暗骂自己糊涂,便道:“那照你那身给我做几件一模一样的来,再找几身这颜色的,不要太打眼的,我立时就要穿的。”

最新小说: 白切黑男主跪求我攻略他 我是仙凡 疯批仙子的追夫流程 天下第九 聚宝仙盆 总裁的秘密 瑾宁修真记 我有一个魔神模拟器 教主的退休日常 大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