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佟紫兰被沈昱派车送回了梁知州府上。
又过一日,沈昱和毛氏在上房设宴,沈凌、沈冰、莫氏、柳珍珍陪坐在下手。
沈昱举杯笑道:“皇恩浩荡,不可辜负。清菡有幸上京参选,是清菡之福,亦是我沈家之福。我今天特设一席为清菡饯行。清菡,此去郢都,万勿堕了我沈家名望!”
柳珍珍心下冷笑,却仍旧诚惶诚恐地欲起身。沈昱忙拦住她道:“本是家宴,不必拘礼。”柳珍珍这才略带别扭地坐好。
一时沈昱、毛氏举箸,底下的沈凌四人也跟着开始进食,小花厅里只闻细细的咀嚼声,再无其它声响。
饭毕,沈昱抽了口烟问柳珍珍道:“清菡,此次上京,你带甚么人跟去服侍呢?”
柳珍珍心底早有一番计较,这时不慌不忙地笑着答道:“一事不烦二主,要是太太和大哥哥舍得,不防把妙萝姐姐再借给我一段时间,也省得外来的毛躁丫头不够仔细,误了咱们家的大事。别的,再把我屋里那个小丫头带上,帮着跑跑腿、打打下手罢。”话毕捧着茶碗细细地品起茶来。
毛氏大喜,爽朗地笑道:“这有甚么舍不得的?你们主仆情深,这不是很好吗?老爷,凌儿他们兄妹两个上京,还缺个妥帖的人跟去照料,我看朱氏就很好,您的意思呢?”毛氏看向沈昱,眼中恳求之意十分热切。
沈昱沉吟一会儿便点点头同意了:“也好,这也不是甚么要紧的事,就依清菡的意思罢。”沈凌、柳珍珍都含笑谢过沈昱夫妇,倒叫毛氏更加得意,挑衅的目光扫了莫氏一眼,又不屑而轻蔑地移开了。
莫氏绞紧手中的丝帕,垂下的双眼中满是愤恨不平,但是大势所趋,她也无可奈何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拿着银签子叉水果的沈冰手顿了一顿,若无其事的他目光中微含着担忧,这是一个聪慧敏感而又善良的孩子。
众人又闲话几句,方才散了。
柳珍珍才回到韵致阁,朱妙萝便捧过脸盆来请柳珍珍盥洗,柳珍珍净了手脸,接过环儿砌的香片呷了一口,道:“刚刚在上房里,老爷太太问我带谁一起去郢都。”
环儿心急,问道:“那姑娘带谁去?”朱妙萝虽没说话,然而也情不自禁地拧着手指头,期期艾艾地看着柳珍珍。
柳珍珍见状促狭一笑:“我跟老爷荐了妙萝姐姐,老爷已经同意了。”朱妙萝紧张的神情一松,环儿刹时失望不已,眼眶通红地四顾一圈,抱着托盘不说话。
柳珍珍不急不徐地又道:“哎呦呦,大哥哥有了人伏侍,我就只好再带一个小丫头过去端茶递水了。”
环儿反应过来“噗嗤”一乐,捂着嘴笑睨了朱妙萝一眼。朱妙萝到了此刻哪里还有甚么不明白的?登时脸臊得通红,背过身去拍了拍热乎乎的脸颊,见环儿仍在取笑自己,羞涩之余也着恼了,作势要挠环儿的痒痒,一壁道:“好个小蹄子,我不治治你,你就过不得了?今儿就教你个乖儿,看你再敢拿我取笑?”
环儿慌忙拿托盘来挡,一壁往柳珍珍这儿躲,柳珍珍也笑着帮环儿拦朱妙萝。气得朱妙萝直嚷:“姑娘也学坏了,拿丫头取笑还不算,又公然拉偏架,赶明儿给姑娘找个厉害婆家罢!”
柳珍珍笑得泪花儿都溢出来了,嘴上偏不饶人:“许你大的欺负小的,就不许我见义勇为?好没道理。我有没有厉害婆婆不知道,横竖你少不了厉害的人治你就是了。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给你配了大哥哥这个好女婿。”
朱妙萝益发恼羞成怒,轻啐了一口:“呸,这还是做主子姑娘的呢,嘴上也不安个门,甚么话儿都往外说。”
柳珍珍乐不可支:“我说甚么了?是不该叫你去伏侍大哥哥呢?还是不该带上环儿去伏侍我?你说说,哪一句又笑话你了?你自己多心,硬要往那处儿想,反来怪我和环儿取笑,好不讲理?环儿,你说是不是?”
环儿点头如捣蒜,附和道:“就是就是,姐姐好生不讲理!”
朱妙萝情知柳珍珍诡辩,然偏恨自己拙嘴笨舌,再则,对于能和沈凌一起出远门,自己也是十分欢喜的,当即无言可辩,强撑着啐了一口:“反正姑娘没安好心!”
见朱妙萝摆出这副小女儿娇态,柳珍珍和环儿益发笑仰,双双倒在榻上。朱妙萝又羞又气,径自一跺脚,出去洗洗睡了。
其实,正如朱妙萝所说,柳珍珍待她这般,自然不可能是出于一片好心,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而已。如果莫氏当初不那么盛气凌人,或许柳珍珍就会去巴结莫氏,虽不至于一脚把朱妙萝踹开,但肯定不会为了帮朱妙萝争宠而处处算计。柳珍珍费这么多心思,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罢了。沈昱靠不住,毛氏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深厌自己,沈凌、沈冰与她不熟,莫氏和毛氏不和。设若讨好莫氏,必将得罪毛氏,而柳珍珍正在毛氏的屋檐之下,得罪毛氏不啻找死。而且莫氏和自己向无交情,又没有用到自己的地方,也难保可靠。毛氏,柳珍珍对其感观很复杂。她的亲妈柳氏和毛氏是敌人,尽管毛氏不知道柳氏的存在。然而纸究竟包不住火的了,一旦让毛氏得悉自己的真实身世,柳珍珍绝不相信毛氏会大度贤良到接纳自己,毫无疑问,那时沈宅一定会掀起腥风血雨。至于沈昱,柳珍珍压根就不相信这个所谓的父亲,他能卖了自己一次就能卖自己第二次,眼下待自己好不过是待价而沽,一旦自己没有了价值,连块抹布都不如,还不知他会把自己塞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