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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世事两茫茫 壹(2 / 2)

只见沈昱被毛氏粗短肥胖的身躯压着,额头冷汗汵汵,紧咬牙龈、脸色青中泛白;毛氏膝盖触地,这重重的一下显然也叫她吃不消,颊上肥肉乱颤,“哎呦哎呦”地乱叫着。柳珍珍袖手立在一旁看大戏,此时作出一副担忧惊惧的模样来,大呼小叫道:“哎呀!你们老爷和太太都滚作一团了,你们这些人还只管站着,还不赶紧去搀起来!要不是我身子骨弱,我也过去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从陡然发生的变故中转过神来,七手八脚地把人扶起来。旺福待丫鬟们将毛氏搀起来后,这才扶着沈昱起身。沈昱半边身子都倚在了旺福身上,右手扶着腰,不知牵扯到了哪里,他情不自禁地“呲”了一声。那厢毛氏也在低声喊疼,柳珍珍心里暗暗痛快:“倒真成了一对患难夫妻了!”

这厢,柳珍珍捻着方素手帕一角拭泪,直揉得眼眶泛红,凭添了一抹憔悴之色。瞅准时机一步三摇地走到了沈昱身旁,哽咽着说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许是我和这里八字犯冲,一来就惹得太太生气,还连累父亲摔倒受伤,可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说着又抽噎了两声。

沈昱人老成精,柳珍珍的道行比起他来还是太浅了,先时因着自己大意了、没瞧出不妥当来,如今他倒要看看,柳珍珍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正好探探柳珍珍的虛实。谁知,毛氏先跳了出来!毛氏最看不得柳珍珍这弱柳扶风的作态,偏她又妖妖调调地凑到沈昱跟前勾三搭四,这就戳了毛氏的心肝肺了!毛氏眼中几乎要沁出血来,咬牙切齿恨道:“贱蹄子,你给我过来!”柳珍珍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往沈昱身后躲了躲,娇声软语、满面孺慕之色地冲沈昱唤道:“父亲~~~”尾音拖得长而软糯,一词三调、如唱戏一般。

毛氏目呲欲裂,嘶哑着声音骂道:“小蹄子,你可別给脸不要脸了!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赶紧上去把那小妖精给我逮过来!”几个丫头婆子闻得此语,恰如得了鸡毛令箭一般,摩拳擦掌地就冲柳珍珍而来。

柳珍珍面上惶恐之色愈甚,求助地向沈昱泣道:“父亲~~~”一边又紧紧地抓住沈昱的手臂,柳珍珍惯常做农活的,手劲较大,这一下就狠狠抠进沈昱的肉里。沈昱吃疼,不防就叫了出来,柳珍珍恍若未闻,只作岀惊恐之色盯着那如狼似虎的几个丫头婆子。

旺福倒瞧见了沈昱面带难色,有心去解救一二,孰料柳珍珍洞察先机似地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轻声道:“福叔,我虽才认识你没两天,却知道您可是父亲头一等倚重的人呐!多少他不放心别人知道的事,独独交给了您去办,想来太太也一样放心您了。我想,旁人说十句都不抵您一句,您帮我和太太求求情吧,都是不愿意家丑往外扬的,何必闹得乌眼鸡似的,外头瞧了也不像!我从小就吃不住疼,挨了打后、口风说不得就松了!”沈昱听了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旺福听了这威胁的话心头暗恨,却不得不自己出头、替柳珍珍消了这灾:“还不快住手,没看见老爷在这边呢,仔细冲撞了老爷!”这话一出,那些欲欲跃试的和率先上来“老鹰抓小鸡”似地抓柳珍珍的婆子忙住了手,争相后退、意图撇清关系。

柳珍珍却犹嫌不足,两只手抓着沈昱的手臂微一用巧劲,沈昱的上半身就转了半圈,原就受过伤的腰就闪得更厉害了。沈昱益发受不住,直倒吸冷气,旺福赶紧上来搀住沈昱的另半边身子。

柳珍珍一手紧紧搀住沈昱,一手拈着手帕子低声泣诉:“都是我的不是,要不是我惹了太太生气,也不会劳动了这些妈妈、姐姐们动起手来,那样就不至于连累父亲也挨了几回打,腰伤就益发重了。太太要打人、要骂人都容易,谁还敢不听不成?到底这里是大理州的沈宅呢,威名赫赫,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可怜我才从乡下来,又能经过见过多少世面?本以为来了这儿,等过段时日就要上郢都去参选女史的,若是能选上,也是能为沈氏增添光彩的事情。谁知我原以为自己是好人家的儿女,虽只是寒门祚户养出来的,却好歹也能知晓些礼仪世故。谁知头一天来,就邪了门似的、不知根由底里就惹得太太大动肝火,要打要杀的,外头人不知道、胡乱议论起来,岂不是给这沈家百年望族的名声抹黑?这可叫我怎么吃罪得起呢?索性今儿个我先就把命抵给太太,省得你们家再花银子去打这桩人命官司,我自己了结自己,这儿一堆你们家的奴才,都是人证,证明你们清白的!到时候你们也有话对旁人说了,我也不必再受磋磨,两下里都便宜。横竖我是自己死的,不与你们相干,太太也不必再生气了,死因、人证你们都知道了,到时候衙门里来人问了就这么回了!谁还敢细打听不成?沈家家大业大的,还赔不起两个烧埋银子?我是个没爹的娃儿,死了也是个孤单鬼儿,你们又是趁着天蒙蒙亮没人时候来接的,乡下之前还有人撞见你们不成?我死了也白死,又有谁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呢?你们索性就再黑心肠烂肝肺点,连个棺材也不给,把我随处扔了,哪个又来替我做主呢?横竖我是猪狗托生的下流种子,不知道跟我那灌了一肚子坏水的死鬼老子学了多少龌龊事儿呢!只怕不能跟他一样,被那脏的臭的弄个肠穿肚烂呢!我的老子呀,你生前但凡少做点孽,也不至于夭寿哦!你短命没福的人,偏又生了我这么个闺女,报应又不知是不是到了我头上?你只知道被人辖制到死,连个屁也不敢放,留个亲闺女被人欺负!活该你窝囊,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成日家不修口德,说这个、说那个是绝户头儿,到了、到了,你自己都没个亲儿子送终!旁人都图你的财、图你好样貌,到最后你死了连你亲生的也不认得你!现在家前家后倒是有不少人认得我,只盼我死了也有人记得我,别叫我落个我那死鬼老子的下场头儿!怕只怕,我死了,这沈家也不得安宁!人常说,冤死鬼在哪里咽气的,阴魂儿夜里就围绕着这个地方不散!我倒想回家去死呢,就是死也得有街坊四邻看着,不至于冷冷清清的!可偏有那天杀的狗杀才,坑蒙拐骗样样齐上手,作践了老的作践小的,我就是立时死了也不能闭眼!就是我的魂儿不能索命,也要到阎王那儿告那该杀头的,必要治他个抛妻弃女、欺上瞒下之罪!到时候该拔舌头拔舌头、该下油锅下油锅,可别侥幸,报应只怕不来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死到临头又怕得谁来!”

柳珍珍一壁哭骂,一壁紧紧抓着沈昱的手膀子,叫一声“老子”、觑一眼沈昱。沈昱听了柳珍珍这一大篇话,早就气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眼白都快比眼黑多了。旺福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气色也很不大好。

旁边站着的丫头婆子不知详由,只是看柳珍珍拉着沈昱放声大悲。虽然听了柳珍珍骂自个儿老子的话可笑,但也有那等心肠软些的,见了柳珍珍这悲痛欲绝的模样,感同身受,也一同抽泣起来。叫沈昱的一张俊脸青中泛黑、益发不忍直视。

毛氏听不懂柳珍珍话里的意思,只是听了那句,“怕只怕,我死了,这沈家也不得安宁!人常说,冤死鬼在哪里咽气的,阴魂儿夜里就围绕着这个地方不散”,心里益发起毛。俗话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柳珍珍毫不避忌、忽剌剌地就将“死”呀“鬼”呀的挂在嘴边,她小孩儿家家的不懂,自己心里可悬乎着呢。

滇南四季如春,可初秋的夜晚难免带着一丝儿寒意,此时冷冷的凉风贴着墙根儿拂过,不远处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毛氏这样的人儿也感到了怯意,她紧了紧身上的蜀锦广袖衫,一如往常般看着她的乳母余嬤嬷求助。

余嬷嬤会意,笑着走到柳珍珍跟前儿解劝道:“姑娘这是何必,我们太太性子是急躁了些,心却是好的。姑娘头天儿来,第一次认识我们太太,不知道、一时误会了也是有的。话说开了也就是了,何必要死要活的?姑娘年纪轻轻的,一时想左了不打紧,可要是真打错了主意、稀里糊涂地做下让人悔之不及的事儿,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买,便是我们瞧着也要惋惜两句的!世上多的是高明的法师,我们老爷太太最是慈悲不过的,届时自然也会为姑娘做几场水陆法事!老奴是活久了的,多少人走在我前头,我也是见过的。就算老爷太太仍想不通,老奴也必会细细劝慰,再有少爷、小姐们承欢膝下,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老奴话粗理却不糙,姑娘是聪明人,还请把老奴的话放在心上,仔细掂量一遭儿才是!”言罢,拍了拍柳珍珍的肩膀以示抚慰。

柳珍珍的话余嬷嬷听明白了,并很快抓住了其中关窍,柳珍珍自然也听明白了余嬷嬤话里未竟的警示之意。“这个老货!”柳珍珍心里恨恨地啐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看谁斗得过谁!柳珍珍眼珠儿一转就有了新的主意。

暮色已降,无垠的夜天就如一块巨大的黑幕一般,低低的,压得人心里也沉闷。早先就有了仆人点起了灯油烛火,气死风灯的微弱光芒照着柳珍珍一张小脸惨白如玉。柳珍珍青丝散乱,眼眶通红,颊无血色,直勾勾地看着沈昱,十分瘆人。

沈昱避过脸去不敢再看,柳珍珍忽又凄厉一声嚎啕、絮絮地呜咽起来:“我的死鬼老子呀,你真是活的时候不修德,死了也留下孽果给我吃。人家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到咱俩这儿竟掉了个个儿!我算是受够了,反正也没享过你的福,你留的坑反叫我这个倒霉催的去填。你也狠的下心?呸!你死了就死了,甭想我掉一滴泪、洒一文纸钱!你既死了,索性也把我一并带走了罢!横竖你也是个死鬼了,还躲躲藏藏地做个缩头乌龟做甚么?”骂一句、哭一阵,抽抽泣泣、啼哭不停。

沈昱脸色晦暗不明,任谁被亲生女儿这么嚎丧,也不会痛快。除了沈昱、旺福和柳珍珍自己,这院里谁也不知道沈昱才是柳珍珍的生父,都真以为柳珍珍是在哭喊那个不具名的短命鬼。毛氏扶着余嬷嬷的手,几乎要软倒在地,索性有余嬤嬤支撑,才未露出丑态来。连毛氏这个心狠手辣的人也吃不住这一吓,更何况于旁人?地下一众婆子丫头早就吓得肝胆俱丧、魂飞魄散。

柳珍珍见火候差不多了,冷嗤一声,把沈昱朝旺福怀里一推,开始寻死觅活起来。

一会子要拔了毛氏的金簪子:“这簪子锋利,又是您贴身带着的,好太太,您就赏了我吧!我纵死了,也不能忘了您!”将毛氏唬得披着头发四处奔逃,金的银的、圆的扁的,珠玉钗环跌散一地。余嬤嬷和另一个胆壮些的婆子左拦右挡,好容易才把簪子夺了过来,连自己手上都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

一会子又扯着一个丫头要绳索,还故作玄虚瞎指着一处院子说:“我都看见了,那个漂亮姐姐悬在梁上呢!正冲我和你们太太笑呢,这必是引路来了!”这下连将信将疑的余嬷嬤也信了个十足十,她哪里知道,死法就那么几个,沈宅死过那么多人,柳珍珍总能猜中;

一会子又扯了余嬤嬤、眼神发直地问道:“那口井呢?当时我不就在井底下么?怎么又上来了?”余嬤嬤看着柳珍珍阴惨惨的笑,再也禁不住了,便尿了一身一地。远远观望的毛氏也厉声一叫,晕死过去、人事不知了;

一会子又要寻人来闹,周围的丫头婆子不是被吓晕,就是腾云驾雾般四散开了。

柳珍珍心一横、一把扑到沈昱跟前磕头:“老爷,您救救奴婢罢!太太要拿刀划花我的脸呢!我再也不敢到您跟前了,您好歹记着前几年的情份,别叫太太打死我!”这话一出,连疑心柳珍珍装神弄鬼的旺福,也顿住了要去唤人绑了柳珍珍的脚步;

一会子柳珍珍又自己站起来了,捂着脸厉声尖叫“我的脸呐!我活不得了!”又没头没脑地往柱子上撞,猛地一下子把在柱子跟前儿的两个人撞了个四仰八叉。

旺福见闹得不像,跳脚高喊道:“赶紧去找道婆来驱鬼!”

柳珍珍却浑身一软,直直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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