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妥吧,现下这双正合用,换怕太费事。”
“……不必费事。你不需要眼珠子。”
“一双眼珠子有什么稀罕,映儿你喜欢尽管挖去。”他倏地停住,不再闪躲,任凭她戳下去似的。
“可惜如此一来,便瞧不穿夜袭之人的幻术了。”
指尖同赤金色的笑眼仅有毫厘之距,流映却只能悻悻地缩回手。
--------------------
次日清晨,潘掌柜发现那小姑娘的黑眼圈更深了。
公子的气色倒好得很,令人倍感欣慰。
二人照例坐在靠窗的方桌前,要了一壶清茶,几碟素菜。潘掌柜正欲亲自奉上,迎面闯进来个小厮,撞得她一趔趄,险些将手中茶壶掀翻在地。
“哎哟!”
“啊!掌柜的,对不住对不住。看我急的,没个分寸了。”
潘掌柜定睛一看,原来是县令府上的书童。
“大清早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那书童倒也机灵,晓得大堂里人多,四下望望,压低声音道,“掌柜的,您还不知道吧!咱们县上出了桩人命案子!”
“啊?”潘掌柜一惊,急道,“谁呀?”
“城东糕饼店的胡老板,昨天夜里的事。今儿一早,伙计开店门时见着的。”
书童声音打着颤。缓了会儿又道,“唉,那死状,怕人得很……”
潘掌柜正欲打听究竟怎么个怕人法儿,书童却好似眼前一亮,快步走到流映二人桌前,施礼道,“敢问二位,昨日午后可曾去过城东的胡记糕饼店?”
他方才刻意压低声音,哪知这二位并非凡人,照样听得一清二楚。流映听说出事的是胡老板,早按捺不住,回道,“去过的。”
书童面露喜色,“可叫我找着了!我家老爷是咱们县的县令大人,特请二位到胡记一叙。”
听见这话,流映立刻跟月明夭交换了一下眼色。
不将他们当作犯人押去衙门,而是请到事发地协助查案?看来这位周县令不仅胆识过人,见地也非同一般。
这桩案子约莫有些离奇之处。兴许跟夜袭的黑影有关。
昨夜盘问的结果是一无所获。月明夭并不晓得那黑影的真身来历,只知使了幻术。按说他们狐族幻术一绝,加之他修为深厚,仅瞧出这一丁点儿未免有失水准。可他一脸无辜,兼又赌咒发誓,流映也只得作罢。
夜袭不痛不痒,黑影并未倾尽全力,想来是为了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
流映不过想看看龙舟祭江,也着实不必自寻烦恼。
她一个小小的仙门弟子,功夫三脚猫,修为半吊子,见闻更称不上广阔,还要时时分神提防身边图谋不轨的死狐狸。
然而师父平日的叮咛犹在耳畔,“苍生为恤,身不足惜,此之谓仙门大义。”
唇齿间还依稀残留着莲子糕清甜的香味。
她听见自己应道,“好。我们这就随你前去。”
书童听了很高兴。高兴之余还有些诧异,大约是没料到她会应得这样痛快。
流映自己也没料到,是以笑得略有些苦涩。
书童在前引路,她和月明夭远远地跟在后面。走着走着,觉着有人扯她袖子。
她没理,继续走。袖子上黏着的那只手便扯啊扯,嫌扯不够又摇了摇,大有得寸进尺之势。
流映终于耐不住,出声道,“又怎么了?”
月明夭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这位女侠,可别怨我没有提醒你。”
他是在劝她不要趟这趟浑水?为什么要劝,是担忧她,还是担忧他自己?
流映冷着脸道,“你若害怕,大可不必跟来。”
他摆出一副教书先生的架子,“映儿,女孩子被人关心时要红着脸说谢谢。”
嘁,还关心嘞,你个狐狸能安什么好心。
她故作恍然道,“哦?这么说来我该向你道谢?”
“嗯!”
他或许真的不曾觉察她语气中的讥讽。赤金眸亮亮的,眸中闪动着雀跃欢喜的光彩,像是期盼糖果的孩童,令人不忍拒绝。
这眼神有多虚幻,又有多逼真?
流映有一瞬间的恍惚。下个瞬间不禁自嘲。她要天真到何种地步,才肯轻信他一个眼神。
狐族生来就懂得怎样惑乱众生,倾城覆国。他想必是个中翘楚,不知轻易捏碎过多少双手奉上的真心。
书童走到巷口转弯处,发觉他家大人要他请的两位客人并没跟上,忙回程去找,正看见那两位中的小姑娘对着白衣公子恶狠狠地道,“你、做、梦!”
而那公子恋恋不舍地扯着她的袖子,一脸泫然欲泣的神情。
书童摇摇头,心想,现如今的女孩子真是眼高于顶。若他求爱的对象是我,我早就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