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沉默了很久。
“我无意于获得更多的力量。”他说，“力量只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伤痛——它只要够用就好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昏暗的房间里，邓布利多肃然地站在那里，身影被隐匿在无边的黑夜当中。
他苍老的脸上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李旻从旁边堆放着的椅子里抽出一把来坐下，然后看向邓布利多：“星裔的能力的意义，在于知识和生命层次的跃迁。”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会放弃这个机会吗？”
“是的……我依然会。”
邓布利多抬头看向面前的厄里斯魔镜。
那是一面非常气派的镜子，直达天花板的高度，华丽的金色镜框，底下则是两只爪子形状的脚支撑着。
镜面中，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冲他微笑，向他招手。
那微笑是如此的甜美，充满了小女孩的天真烂漫。
邓布利多痴痴地望着镜中的笑容，连眼泪从眼角冒出来划过脸颊都没注意到。
每当有人问起，他在镜子里面看到了什么的时候，他总会说自己期待着一双新的羊毛袜。
但实际上呢？
厄里斯魔镜能让人看到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
身为一名摄神取念术大师和大脑封闭术大师，邓布利多当然可以做到通过蒙骗自己来误导镜子——毕竟那不是什么直达本质的魔法造物。
可他却不能欺骗自己一辈子。
毕竟哈利波特世界的魔法是讲究情感的——唯有真正直面自己的情感，他才能完整地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那他的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呢？
“阿利安娜……”他在心中喃喃道。
每当他想起力量，思索权力，就会不由自主地在心底里想起妹妹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的样子。
她正是死在巫师们那引以为傲的魔法能力之下，甚至……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敢去回想到底是谁放出了那个魔咒——那是他心中永远迈不过去的伤痕。
他闭上眼，强忍下内心深处剧烈的情感波动，继续说道：“力量，还有权力的增长，会促使欲望的增加，会让人变得自大、狂妄。”
“而这样的心态……”他转头看向李旻，“最终只会酿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他的声音，更沙哑了。
“但你仍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巫师’，不是吗？”李旻对他说道。
“但这不意味着我就喜欢力量。”邓布利多说，“力量只是我对抗那些错误所需要的工具。”
“除此之外，它就只是我追寻知识的道路上的副产物罢了。”
“况且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再追求力量和权力了，那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邓布利多挥动魔杖，一把椅子从角落飞了过来，再一挥，清除掉了椅子上的灰尘，然后在上面坐了下来。
在与李旻交谈之余，他不得不耗费额外的精力来阻止自己看向厄里斯魔镜。
每次站到它面前，他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当然，邓布利多是可以更快结束这个流程的。
只不过……他觉得自己需要有这样的一个流程——为了提醒，并确保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你依然没有原谅自己，对吧？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注视着眼前的那双黑色的眼眸，那深邃的颜色，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
“因为我做错了很多事。”邓布利多说，“很多很多。并且，要比大多数人的错误更加严重。”
“这也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希望自己不会再犯另外一个错误。”
就像，没鼻子怪就是邓布利多带回霍格沃茨的——他曾经认为汤姆能做一个好孩子。
但他没有。没鼻子怪是天生的情感缺陷——它无法感受爱。
没有爱的约束，没鼻子的残暴的本性就不会被没有被解决掉，反而是变本加厉了起来。
邓布利多今晚旁观哈利的行为，就是为了确认他的状态。
“但正是这样的原因，让你忽略了一件事情。”李旻忽然说道。
“什么事情？”
“你太注重人在情感上的本能了，却忽略了思想的重要性。”
“思想？”邓布利多皱起眉头看着他。
“人追求力量，是本能，但对其他人的遭遇产生同情，也是人的情感本能——人是复杂的，是矛盾的，是多面的。”
“而规范并限制这些本能的，就是思想。”
在这个问题中，讨论没鼻子怪这样的先天性缺陷是没有意义的，我们需要考虑的是普遍的情况：
“一种积极的思想，可以教人向善，可以教导人们理性、互爱、互相尊重。”
“华夏古代的孔子，身高九尺六寸，脚底下的动作灵活的堪比野兔，力气大到一个人就能关上城门，能力多到别人根本比不上。”
“他们当时，既要学骑马、驾车，又要学射箭。这样的人，是你说的‘追求力量’的人吗？”
“这样有能力的人，却从来不以力量著称，你知道人们都赞颂他的什么吗？”
“是思想。”没等邓布利多说话，李旻就接着说道。
“他教导人们要仁义，要善良，要真诚，要有礼仪，他把武力限制在了道德当中。”
“而这，”李旻看着邓布利多，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你所欠缺的。”
“你只是沉浸在过去的错误当中，并因此收敛、控制起了自己的欲望。”
“但实际呢？你的思想也从此停留在那个阶段。”
“你只是机械地做着‘善良’的事情，单纯的为了保护而保护。实际上却并没有真正地把这些变作你自己的思想。”
“魔法需要情感，你也意识到了情感的重要性。但你却从来没有更深入的思考下去过。”
“认识没有形成思想，你对爱的理解仍然停留在感觉之上。”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在漫长的与‘邪恶’对抗的过程中死去，可除此之外呢？”
“你的思想、你的精神会且只会留在那些真正与你熟悉的人的身上。整个魔法界，却依然还是老样子。”
“你什么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