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刚想要问，却听得操作间里传来韩校长的叮嘱，让他早点回到工作岗位上。
显然，韩校长不想他过早接触曹玲玲说的那些事。
她不满地哼了一声，埋怨韩校长太过偏心，偏偏对李维就这么心慈手软，收拾了饭盒，就离开了实验室。
她只是偶尔有空，正好来看看李维适应得怎么样。
看见自己的老师和自己的学生之间相处得还算融洽，也就放心了。
在这个项目里，她有自己的部分要忙活，像是那些关于幻肢病的一手资料，都是由她去收集整理。
在四楼的实验室里，时间仿佛过得比平常快些。
除了完成韩校长交代的任务之外，他还有一项自己的工作，那就是重新整理现有的资料，对之前的研究结果进行修正。
李维沉默地盯着着反馈到四楼实验室的幻肢病资料，时不时在手边的白纸上记下一些关键数据。
实验室里整块巨大的光幕都被他拿来用作工作使用，两米宽的巨大光幕被切分成四块，分别放映着不同疾病周期下幻肢病患者的表现和情绪数据。
去除原有治疗方案的底噪，再把得到的一系列数据连成一条线，他就掀开了幻肢病神秘面纱的一角。
经过某种复杂的数学变换和解析运算之后，他大概总结出了这种疾病的数学模型。
先前的研究团队认为，幻肢病患者在各项情绪指标上达到某个临界值就有极大可能陷入癫狂状态，但是他们对于这个临界值的掌握并不精确。
通过发挥自身的能力，李维提高了这个精度，同时构建了一套新的分析指标，在可靠性上相比原方案有四成的提升。
四成，听起来不算多，但其实已经是质的飞跃。
如果结合李维提出的这个新模型来制定药物治疗方案，少说能把幻肢病患者病情劣化的速度多延长一年。
韩校长看着李维提交的周报，激动得手掌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李维只在办公室里待了两个星期，竟然就让他们往前迈出了跨越式的一步。
除了和项目目标之间的吻合度高得惊人的天赋之外，他还发现，李维是个极其努力的孩子。
在这两个星期里，李维一步也没有离开办公室，甚至和他一样，晚上就睡在空置的两张行军床上。
天赋好，又肯下苦功夫，他隐隐约约在李维身上，看到了曹玲玲当年的影子。
二人性格上区别很大，李维性格内敛，心思要重一些，曹玲玲则跳脱一点，脑筋比较直。
虽然他们都来自于不太富裕的家庭，起点都不是很高，可是只要给了机会，便会以极快的速度成长。
相比于一些家族子弟理所应当的优越，他更欣赏这是荒地里顽强钻出来的幼苗。
“辛苦了，孩子。”
他慈祥地拍了拍李维的肩膀，谁知道对方语气幽怨地回了一句：
“背面还有。”
他把李维的周报翻到了背面，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三十多种药品的名称，与曹玲玲带队研发的药物控制方案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又有很多区别。
“这是？”
“数学建模的工作完成之后，我按照新的模型拟定了一个治疗方案。麻烦您交给玲玲姐问问她的意见，只有她在这方面有发言权。”
“我现在就发给她。”
在韩校长的视角里，李维现在的表现，拼命得有些过分了，不仅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还刷新了他对研究助理的认知。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招过人，不过不是能力不达标，就是心理素质不够好，能长期坚持在他身边工作的人少之又少。
李维的表现，确实是个意外之喜。
对于李维来说，他对这个问题如此好奇，除了确实对智能义肢这样造福残疾人的研究项目抱有好感之外，还有一些不能说的原因。
确认了幻肢病就是赛博精神病之后，他就能通过查阅这边世界关于幻肢病的资料，对于夜之城的赛博精神病建立更加深刻的认知。
如果能一眼识别出哪些人是潜在的赛博精神病，对于在夜之城生存这件事来说，必然有很大帮助。
所以他宁愿放弃几次去往夜之城的机会，都要在实验室里做完了研究。
在实验之外，还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隔三差五，梅主任都会从二楼办公室打一通电话上来，不是汇报一下研究助理们的状况，就是挂记一下韩校长的健康问题。
李维知道他是做贼心虚，想知道韩校长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抱有什么态度，可是对方兜兜转转了半天也没绕到正题上去，那他也没办法。
于是他只好转告韩校长，梅主任今天又打电话来和您寒暄了。
韩校长要他转告，在忙，没空，另外找时间汇报。
梅主任刚在电话中听到李维的声音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认为自己一定是被恶作剧捉弄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打电话用的是实验室里的专线。
以实验室的网络防护强度，这通电话被人伪造的可能性比他手机里小老婆的私房写真被人泄密的可能性都低。
他只好接受了李维已经荣升校长助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早些年里他以为，自己来做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来对了，和校长只隔着两层楼，只要踮踮脚，就能勾到天边那一轮遥不可及的月亮。
可是现在，反而让一个毫无背景的毛头小子捷足先登了。
他把李维在学校的种种机遇在白纸上点了几个点，同样串起了一条线，最终这条线指着韩校长实验室的大门。
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他其实是校长的私生子，这样才能解释他对工作内容的熟悉，以及曹玲玲那没来由的偏爱。
基于这种幻想，当他第二次打来电话被李维接到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谄媚的语气。
没办法，所谓入庙拜佛，得先过山门。
然而这一次，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回应。
到了他第三次打电话来的时候，韩校长命令李维拔掉电话线，让他有事在邮件中反映。
自那之后，他的电话就再也没打进过四楼的实验室。
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崩地裂，自己的人生都失去了光彩。
然而却不知道，只是别人嫌弃他闲话太多的原因。
终于，在某一个平静的晚上，一封错发的邮件进入了李维的终端，这是一张只有抬头，没有内容的空文件。
是关于梅敏学主任与研究助理赵兴怀在实验室内发生争执一事的处理决定。
抬头写着决定，内容却是空的，意味着这里需要做出一个决定，但是要决定什么却没有想要。
李维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拿去问韩校长，得到的回复却是让他看着办。
这时，他才想起来，作为校长助理，除了要完成科研上的任务，还要完成校长交办的各种行政方面的交代。
这就是曹玲玲口中最头疼的事务。
韩校长醉心研究，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于是这方面的压力，就需要别人来承担。
以往是曹玲玲帮他处理，这就是为什么小魔女拥有足够抗衡校董的权力。
毕竟，她可以称得上是影子校长。
而他来给校长当助理，那日后肯定要一起分担这份责任。
眼前这封邮件，便是要看看他权衡利弊的能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