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下那只兔子外形的生物后,所获的饱腹感是我诞生后所感受到的第一种快感。那种将空荡荡的胃袋填满后产生的满足与安心从此铭刻进了我的灵魂中。
然而,这份快乐却十分短暂,饥饿感很快回归,促使我再次去搜寻食物。
那时我便产生这样的想法:“只要能再次感受到饱腹的感觉,我愿意赌上我的性命。”
后来我才意识到,这种想法促使我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我的口、喉、食道、肠胃都同食欲一起进化了。我的舌能够伸缩,最长能伸至胸口,且对味道的感觉更加灵敏,只需摊在空气中就感觉到了各种气味的来源;我的四颗犬牙能够伸出,能像利刃一样刺入猎物;我的肠胃则变得非常强劲,几乎能消化一切物质,后来我也知道了,一些对其它脆弱生物有害的物质,如汞、铅、铬的元素的化合物,其实是我身体需要的“营养物质”;而我的胃酸则是一种强力的溶解液,并且我可以将一部分胃酸吐出,对猎物进行“预消化”。
借助我的舌头,我很快搜寻到新的猎物。
那是只比兔子大上数倍的生物,全身洁白,头上长有树枝一样的角,当然,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树,也不知道那个生物很接近一种叫鹿的动物。
它比之前的兔子要更勇敢一点,在注意到我后没有直接逃走,而是静静地注视着我。我露出了我的尖牙,表明了我的目的。它踢了踢蹄子,低下头,朝我冲来。我灵敏地抓住了它的角,停住了它,随后立刻将它按倒在地,咬住了它的脖子,并吐出胃酸。酸液“滋滋”作响,一点点深入骨髓,它很快停止了挣扎。
这只猎物要比那只兔子更管饱,我贪婪地啃食它的皮肉,痛饮它的鲜血,对身后悄然靠近的危险全然不知。
我的舌头被血腥味充盈,因此没能注意到它的气味,而它行走时安静得诡异,直到它巨大的手掌拍向我的头时,我才听到一点呼啸声。
我被打飞了,并且头晕目眩,当我能看清东西时,首先看到的一张巨大的长满尖牙的嘴。我立刻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挡住那巨口,尖牙嵌入我的手臂,深至骨头。它站起身,把我整个抬起,然后疯狂地甩动我,我基本没有回手的余地。
我第一次知道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会如此迅速的转换。
但我自然不会甘心满足它的食欲,我自己的食欲还未满足。
真好它把我甩到有些反胃,我将胃酸混合着刚吃下的东西一起吐到了它的脸上,它立刻吼叫着松开口,让我有机会远离了它。
这时我才看清它的全貌。它全身乳白,非常巨大,站起来时大概有一个半的我高,身体非常粗壮,巨大的手掌和脚掌上有着雪亮的尖爪。
胃酸的威力还是有限的,尽管它的脸被腐蚀得血肉模糊,但不至于杀死它,只是让它看起来非常狰狞。但我并不恐惧,刚吐出了吃下肚的东西,让我现在非常饥饿,满脑子的想法都是吃掉它。
它的肚子又大又圆,让我很想咬下去。这么想着,我的下尖牙往外伸出,就像野猪的獠牙,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野猪。
它怒吼着,四肢着地向我冲来,而我也趴在地上,等待时机。等到上半身抬起,且在我的一步之内时,我冲了上去,用尖牙在它的肚子上撕开一道大口子,并伸出长舌缠住里面的东西,将其扯出。
它痛苦地嚎叫着,试图逃离,结果肚子内的东西一路漏了出来。它最终沉默着倒在地上。
我没有管它,先去享用之前未享用完的猎物,将它全身的皮肉、内脏吃下,只剩白骨,不知受什么启发,我掰下它的鹿角抓在手中,想留住它们。
接着我便迫不及待地去享用那团巨大的食物。然而,当我刚吃下一块它漏出的内脏,我却发现:我吃不下了。
我的肠胃已经填满了。
吃饱之后,那三个问题又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
我看向自己的左手,左臂被刚刚的巨兽咬出的伤口流出黑色的血,与它红色的血混在一起。我想到,我是与之前吃掉的东西不同的存在,它们流出红色的血,而我的血是黑色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它们三个的外形天差地别,它们的味道有所不同,却都流出红色的血,而我的血是黑色的?
之后,越来越多的问题笼罩了我。
我在什么地方?我醒来前在什么地方?它们又从什么地方来的?它们吃什么?我想吃掉它们,是不是它们也有同样的想法?
想了不知多久后,我发现我又饿了。
虽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我还是觉得饿的速度也太快了,为什么我不能一口气吃超多的东西以保证长时间不会再饿呢?我是否时不时就要受饥饿感驱使去捕猎,饱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感到饥饿,再去捕猎,如此重复这样的生活?
我还想不出答案,于是开始吃巨兽,在吃光一半后又吃饱了。
唉,真麻烦啊,果然还是想一口气吃好多,然后躺着不用再去找吃的,不过也许我可以把还没吃的带在身上,饿了再吃?
于是我把它剩下的肉撕成一块一块,串在那两根鹿角上,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那就是我最初的生活,可以称作“童年”的生活,如野兽一般的生活。我无法知晓那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天空会渐渐地昏暗,然后世界漆黑一片,我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后便在黑暗中继续狩猎,然后天空又逐渐发亮,世界又变成白茫茫一片。
这样的循环大概持续了十次后,我在看到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团十分美丽的,我不知怎么形容的东西,它们是许多种色彩,不断地变化着,与我刚诞生时在周围看到的有些不同,它们的变化比较…柔和、平缓,令我感到安心。
受那团天上的光的指引,我发现了一座巨大的规则的建筑,坐落在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荒野里。
在那里,我成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