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汽车的轰鸣，伴着数不清的枪声向这边扫射，山坡上的人瞬间倒下一大片。孙营副不失时机地掏出枪，对着络腮胡子的肚子开了好几枪，一轱辘钻到车子底下。他后来多次回想，千钧一发，就差几秒钟，世界就没有他了。不是天要亡他，是命不该绝啊。
原来学文兄弟告别少帅之后，和李连长半道上接了吴强等人，连夜赶到距离九江城七十余公里的三岔路口，这是去黄石的必经之路。路两边的小树林连绵好几里。设置路障，埋伏在丛林中，静静的守株待兔。
拂晓，人没等到，一阵“乒乒乓乓”的枪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闭目养神的李连长跳下车，站在驻足张望的弟兄们中间，说道：“不好，有人抢了我们的先。”
四俩军卡立即往回开。近一百米处，看见被逼停在路边的车辆，战斗还在继续，药品应该没被劫走。一块石头落了地。听了一会，都是步枪和手枪的声音。李连长派两个排长带队抄伏兵的后路，以机枪扫射为信号，展开攻击。于是就有了让孙营副唏嘘命大福大的那一幕。
捕蝉的螳螂胜券在握，不料后面的黄雀更加凶猛，以横扫千军之势杀的他们片甲不留。转眼间，举手投降的人换了边。伏击者不是正规的部队，穿着不同的衣服，神态各异，一个个抱着头，站没站相。山坡上，路两边，横七竖八好多尸体。
孙营副在车子底下爬来爬去，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外面枪林弹雨，到处都是倒下的兄弟。瑟瑟发抖地往回爬，跟躺在地上的络腮胡子打了个照面，吓的尖叫一声，缩了回去。那人眼睛睁的滚圆，怔怔地看着他，眨都不眨。
听上过战场的士兵说，两军对垒，看见对方倒在你的枪口下，距离过远，不会有多少不安。近距离就不同了，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满身血污的死在你面前，在怎么用我不杀他、他就杀我这样的话来开脱也只能嘴上说说，心里的负重会跟随你很久很久。孙营副心慌意乱，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可能永远摆脱不了。
背后突然一只手卡住脖子，枪口抵着脑门。他刚杀了一个人，还未从紧张的状态松弛下来，血流了不少，头晕目眩，别说力气，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掀开帆布准备上车检查药品的李医生也被一只手掐住脖子，一旁的李九天吓了一大跳。那汉子瘦瘦长长，阴沉着脸，挥动手里的枪，示意他让开。
九天喝斥道：“你他妈的没出息，抓个老头子显本事，有种抓我。他是救人的医生，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
“不要废话，让开。”
“我就是不让。来，有本事掐我脖子，我把枪扔了。”九天真的扔了枪，摊开双手向他走去。
瘦子用枪对着他：“你不要过来，我开枪了。”
“不敢用我换他，怕我揍你？”九天依旧往前走，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开枪吧，在外面混成你这样也是丢人。”
见他把枪口当成儿戏，瘦子慌了神，周围站满了大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九天一个箭步，抬起他拿枪的手，一把拉过李医生。然后一个大背翻，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将瘦子摔倒在地。
九天捡起枪，比划着：“我该杀你吗？”
“慢着，”押着孙营副的那人怕挨冷枪，不停地转动着。“今天我赔了血本，死了这么多人。愿赌服输，我认栽。诸位军爷，放我们一条生路，日后定有回报。”
学文向前走了一步：“疟疾害死了很多人，抢劫药品，你是想害死更多的人。你的祖宗里总有好人，你就不怕他们从坟墓爬出来掐死你？”
“大哥不要说二哥，你们不也是拿药品赚大钱。”那人说。，神情有些激愤。“送往疫区的任何货物我们都不会抢，我也有亲戚死了。”
李连长看着孙营副被那人掐的直翻白眼，说：“用药品赚大钱，老孙，你该当何罪？”
孙营副垂下眼皮：“怎么说都没用了。兄弟，看在同袍的份上，救我一命，给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那人松开他脖子上的手：“在下多年在长江讨生活，江湖人叫我卵泡，沿江一带的人都知道。诸位愿意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如果交不了差，在下愿以一死换兄弟们的安全。”说着他把枪口对着自己脑门。
学文手一抬，竹叶刀打掉手枪：“不要搞的这么壮烈。”他笑着转向大家。“想不到有人的名字叫卵泡。”
众人的哄笑中，卵泡尴尬地跟着笑了一下，说：“命贱，叫什么都一样。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说说谁派你们来的。”
“小哥年纪轻轻如此练达，想必大有来头。在下不能坏了规矩，请成全。”
学文看着他，四十来岁，比自己大不少，皮肤黝黑，邋里邋遢，骨子里透着一股豪气，似乎不是很坏的人。他把孙营副拉到身边，说：“枪留下，你们走吧。”
宋长荣赶紧到他旁边：“师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略加惩戒，他们恶习难改。”
李连长说：“骆师也死了不少人，这样放了，确实不妥。”
“你们看那边芦苇荡，影影绰绰，至少埋伏了一百多人。”
“早就看到了，已经在好几个点架设了机枪，他们一出来就进入了射程。”
“谁知道还有什么花样。我们第一要务是把药品安全送走，不要节外生枝。”刚才李连长说到射程，一个不详的念头闪进他脑中，赶忙跑向那批大步快走的俘虏。“卵泡，停下，快停下。”
卵泡回头，站住：“改变主意了？”
“芦苇荡里，是你的人吗？”
卵泡疑惑地看着芦苇荡，摇摇头：“不是。我就这些人。”
“快往回跑，他们要灭你们的口。”
就在众人迟疑不决发懵的时候，那边开枪了，第一个倒下的是先前被九天制服的廋大个，接着又是好几个。一马平川，无处可躲，大家撒丫子往回跑，到子弹打不着的地方才敢弯腰蹲地大喘气。
卵泡感激涕零，差点跪下了，被学文一把托住。卵泡说：“一切全是笑面虎策划……”他将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之后补充道。“现在看来，我就是抢劫成功，也会被他灭口。”
“笑面虎，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卵泡，你们往上游走，带上轻伤员。重伤员我们送去医疗站救治，照顾的肯定比你们这些大老粗好。”
卵泡拱手道：“小哥，别的不说了，留个名字，日后好联系。”
“清虚观项学文。”
“江湖上传了许久的袖里剑，原来是小哥，失敬。”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学文不由感慨。五、六十人，转眼剩下二十个不到。人与人之间的你争我夺，腥风血雨，好多都是自找，都是被利用，无缘无故小命就丢了。笑面虎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杀尽替他办事的人。这些人为了钱财甘愿为他卖命死了也是活该，但总有那么一点可怜之处让人同情。
九天跟几个司机趴在打开引擎盖的卡车头忙乎，一个个满头大汗，满手油污。学文把九天拽下来，让孙营副上去帮着看看。
九天呵呵笑着，说：“小车我开的很溜，大车没玩过，原理应该差不多。我喜欢呼啸而过的感觉，待会我开一辆走，让你见识什么叫多才多艺。兄弟，你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半天没看见你，玩嘴皮子的活我帮你干了。”学文搂着他肩膀说。“好像我嘴皮子玩的也不赖。”
“不要自鸣得意，得到我真传早着呢。”见孙营副向他招呼，九天推开他，钻进驾驶室，连踩几脚油门，居然启动了，伸出头笑道。“姓孙的有两下子，等会出发，让他坐在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