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车队到了少帅的营房，学文和宋长荣下来，看着车子一辆辆从身边经过，然后跨过战壕和沙袋堆积的壁垒，走进军帐，告知少帅李连长完成任务，正将药品送往疫区。
离开军帐，两人牵马出门，通过孙营副了解了不少九江城的情况，决定深入虎穴，一探究竟。
九江几个出入口的盘查严苛了许多，据说增加了一倍的兵力。为了稳定人心，没有戒严。狠声恶气的士兵喝斥着进城的百姓排好队，翻弄着包裹，想方设法搜刮钱财。对衣衫褴褛的穷人骂骂咧咧，看见面带不服者，则是一顿拳打脚踢。
药品出事的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到城里，打着孙营副的旗号，两人顺利地混了进去。街面上冷冷清清，很多店门关着，没有什么行人，听不见伙计的吆喝。百业凋敝，项学文印象中的城市应该像南京城那样繁荣和喧闹，九江虽然不大，身处水陆交通要道，一直很富足，如今变的不如乡镇的集市，缺乏烟火气。
宋师兄将他带到市中心的天龙酒楼。全城的行政、商业、娱乐都集中在这里，略微有些人气。老板李春林是九江城里的名流，他父亲生前和青木掌门是好友，他跟云鹤道长也很投缘。以前黑白两道都给他面子，生意场上就是有纠纷问题也不大。现在骆三爷一个人说了算，遇事找不到说理的地方，各行各业窝了一肚子火，然而敢怒不敢言。
宋长荣上次和李医生就是藏在这里，熟门熟路，也不客套，直接问李老板有没有关于嬷嬷的消息。
在最靠里的小包间，李春林泡了一壶碧螺春，坐下：“昨天，大帅府的柳副官来过，我的眼线告诉她，通过加强营的朋友也打听不到嬷嬷的下落。只有一个办法，抓骆老三的管家骆富贵，他肯定知道。”
学文说：“李先生有骆富贵的情报吗？我们去抓他。”
“用不着了。柳副官这丫头和她两个小姐妹厉害的很，你们来之前半小时不到，送话过来，人抓到了，要我准备个密室，她要审问。”
学文眨巴着眼睛问：“柳副官是不是随身带着根大鞭子？”
李春林说：“七星鞭，这是她的标记。”
学文用力拍了宋师兄一把，笑道：“九天又错过了。”
“前前后后，她带了二十多个人，三人一组，渗透到军队里。”李春林笑着说。“骆老三的日子不长了。”
“我们去大堂等柳副官，希望她记得我。”
李春林安排伙计在门口等，柳副官来了带她们走侧门。学文和师兄找了张正对大门的桌子，一边喝茶，一边谈笑。一个剪着短发的姑娘进了门，很警觉，看着迎上来的李春林，向后面撇撇嘴。紧随其后的是三个粗壮的军人，从他们警惕的目光和猥琐的笑容，看得出姑娘的干练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翠儿姑娘，今天怎么一个人出门？”李春林打着招呼，像是突然发现了后面的贵客，满脸堆笑做着请坐的手势。“余队长是大忙人，好久没光临本店，今天是哪阵风啊？”
此人叫余威，是骆老三的卫队长，练了几十年的铁砂掌，功力十分深厚。整个九江，他是个呼风唤雨的角色，说一不二，市府的大小官员也要看他的脸色。他没跟着李老板往包间走，大刺刺地居中坐下，脸上的胡子倒着朝上长，像张飞，也像李逵。
“那女娃娃不像本地人，李老板认识？”他说。
“她是大学生，回乡探亲，老家传染病严重，不敢回去。再耽搁几天，直接返回学校了。”
“她不是一般人。她是练家子。现在城里奸细很多，抓都抓不完。你们去试试她，不要是女的就手下留情。”他吩咐手下说，点起支烟，静静坐着。
“不必了吧，余队长，在酒楼闹出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
“不要慌张，李老板。不是奸细，自然放她。”
姑娘在包间里，两个大兵闯进去，叮叮咚咚一阵响。宋长荣坐不住了，冲了进去。学文瞪着余威说：“现在的兵土匪不如，对付一个小姑娘，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打出手，丢人丢到家了。”
余威斜了他一眼，这种场合，一般人早吓的躲的远远，毛头小子居然语带讥讽，不会是凭着一腔热血仗义执言的所谓进步青年吧。他冷冷地说：“你是谁？多管闲事会死人的。”
“没人管闲事会死更多的人。”学文站起身。“把你的人叫出来，我放你们一码。”
余威哭笑不得，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真把自己当颗葱。他一动不动地看了他一会：“你跟我叫板吗？”
没等他说完，轰隆隆，两个凶巴巴的大兵被鼻青脸肿的踹了出来，宋长荣和姑娘缴了他们的械，站在包间门口。大堂零散的客人吓的贴墙蹲着，不敢作声，想拔脚开溜，又不想放过这场好戏。学文想为鞭子女多争取些时间，挑衅地坐在余威对面。
“你的人滚出来了，你想跟他们一样吗？你快五十了吧？应该变的宽厚，不能把百姓当成下饭小菜，想怎样就怎样。要不是看你一把岁数，早摁地下了。像这位姑娘赔礼道歉，这事就完了，可以吗？“
”好大的口气。”余威不怒反笑。手下虽然勇猛，凭的是力气，遇到系统练过的人，败阵并不奇怪。眼前的年轻人当他是病猫了。“现在的黄口孺子都这么红口白牙吗？跟你打一场，会不会有人说我以大欺小？小兄弟，报个姓名。”
“无名小卒，姓名就不报了。你横行霸道干的坏事太多，真的要打，我不会手下留情。想清楚了。”
探不到对方的底也无所谓，他一双铁掌打遍大江南北，威名赫赫，既然来了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混蛋，就让他长长见识。两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余威扬起双臂，弯曲伸直了好几回，将真气输送到掌心。铁砂掌虽然霸道，三清气以柔克刚，足可化解。学文并不与之对掌，利用老家伙脚步不快的弱点，避开带着黑烟的掌力，虚虚实实打出一连串的落花拳，余威脸上、胸前被打中好几下。
好在这小子没下狠手，但已惊出一身冷汗。他铁砂掌的力道能够开山裂石，对方的身形泥鳅一样油滑，热乎乎的掌风总是擦身而过。眼前飘飘忽忽的来拳晃的眼花，分不清楚哪记虚拳，哪记实拳。这样打下去讨不到好，必输无疑。老奸巨猾的余威顾不得江湖体面，瞅个空挡，来了个侧滚翻，拉开距离，快速掏出手枪。
打斗时，学文始终注意着他的腰间，这会儿几乎随着他的节拍就地翻了几个滚，起身之前手一扬，两个竹片飞了出去。余威刚刚抬起枪，像被子弹打中一样仰面倒地，胸前两个血窟窿，顿时染红了军衣。
“竹……竹叶飞刀……云鹤道长是你什么人……”余威捂着胸口，勉强抬起头。
“比试武功，不论输赢，都应该光明磊落。”学文站在他面前。“你的铁砂掌，在武林的排行榜，至少前十之内，算得上名宿，怎么这么没脸没皮，打不过就耍无赖，想杀我。为了胜利，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可以做，是吗？”
“要杀就杀……不……不要说这么多。”
“我不会杀你。你起了歹心，我也不会放你。”见他的血哗哗直流，学文对慢慢围过来的客人们说。“有没有懂医的，帮他止血，也算是救人一命。”
能在天龙酒楼聚餐大多是九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起码也是富裕阶层。少帅兵临城下，变局很快会到来，他们聚在这里互通信息，盼望未来不再被压的喘不过气，能够恢复正常的秩序。满身血污的余威没有了往日飞扬跋扈的气势，畏畏缩缩的手下头都不敢抬。他们恨透了这些骑在头上拉屎撒尿的军阀，竭力按捺着心中的窃喜，希望这是改变的开始。
他们中有药店的老板，拔出没进余威胸部的竹片，洒上云南白药，包扎好。宋长荣和翠儿将大兵们捆的结结实实，蒙上眼。学文拱手，要大家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吃喝。押着余威一伙拐进楼梯后面的走廊。半道上，两个持枪的姑娘在等着他们。
“鞭子女，想不到在这种场合见到你，可惜九天不在。”学文笑嘻嘻地说。
“几年不见，武功精进了不少。你那位大言不惭的兄弟呢，不知道能不能接住我的鞭子？”不像上次一脸冷漠，柳安如露出笑意。
“他见到车走不动路，非要显摆，送药去了。他要是知道你是柳副官，肯定让我去送药了。”
说话间，进入走廊尽头的杂物间，拉开地下的暗门，点燃油灯，灰蒙蒙，好大一间屋子。靠墙的位置绑着一个近六十岁的老头，看样子挺精明，瑟瑟发抖，满脸惊恐。
柳安如说：“他是骆富贵，骆老三的管家。刚才翠儿引余威去了酒楼，我和小雨趁机从后门溜了进来。本想接应翠儿回来再审他，他迫不及待一口气把知道的全说了。冲他的表现，我真想放了他。可是不行，先关几天，好吃好喝招待。”
学文说：“姓余的是卫队长，我原想从他嘴里掏出点东西，看来多余了。”
“不多余。抓骆老三，他的卫队群龙无首，战斗力会大打折扣。”柳安如看着角落里浑身是血的余威。“我以为他的铁砂掌很厉害，没想到打不过竟然偷偷拔枪，还是打不过。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