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先生是位造偶师,这是最近的说法,更早一些的话,许多人会称之为傀儡师。
不过据羑美说,他已经封刀很多年,最近的一次作品就是他手上这只仅有观赏功能的傀儡鸟,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连当年的六界大战都没有参与,一个人跑去了北界远离战火的边陲隐居了好几年,近几年才回到中界盘下了这间房子,平日里培花逗鸟,过着养老的闲散日子。
“等会儿再去找莫先生聊天。”羑美笑道,“师父,我有事找你。”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无事不登门。”齐先生翻了个白眼,提着鸟笼转身,“过来这儿坐。”
他们往院子里的石桌椅走去,羑美介绍道:“这是我同学,叫霙子,记不住的话叫小草也可以,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齐先生您好。”霙子忙接话。
“东界人?哪族的?”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
霙子笑了笑:“大概是东界裔罢了,不算东界人。”
“原来如此,怪不得东界语有点磕巴。”他也不遮掩什么,直白地说。
“人家学东界语还没一年呢,说得多好。”羑美道。
“那还挺有天分,以前有个崽子也这样,叫什么来着……”
“若木。”羑美回复,“你这记不住人名的毛病能不能好了。”
齐先生把鸟笼放到石桌上,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边说道:“你师父七老八十了记不住名字有什么奇怪的。”
“您老跟莫先生吵架的时候可看不出七老八十了。”羑美抬手接住男人飞过来的小扇子,展开自己扇了两下又丢回去,“行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一眼。”
她也不避着霙子,从戒指里取出一块黑色的皮料,递给齐先生看。
“哟,库克卡黑蟒皮。”男人几乎是立刻认出了,奇道,“这可不好搞到。”
“库克卡黑蟒?”
“南界的一种巨蟒,皮质很结实,适合拿来做软甲之类的。”他指了指身后的屋子,“记得我那条蛇偶吗?七寸的位置就用的黑蟒皮,当年我在黑市里淘了很久才得了一块。”
【库克卡黑蟒,听说是长得和那条传说中的单翼巨蛇最像的蛇。】影突然出声。
霙子坐在最边上的石凳上放空,被影吓了一跳。
你居然知道这个?
【可能以前见过吧……有点印象。】
“你找我看这个做什么?”齐先生问道。
羑美摊手:“偶然搞到一块,具体的不方便说。”
“你哪来的这个?”齐先生也不在乎她那些弯弯绕绕,他对黑蟒皮爱不释手,直接开口,“你拿着也没用,给我嘛。”
“我拿着没用,你都收手不干了,你拿了有什么用?”羑美调侃道。
在男人发作前,羑美就转头往屋子里跑:“给你啦!我去找莫先生聊会儿。”
糟了。霙子心里大呼完蛋。
她没能顺势跟上,现在只剩下她和齐先生面面相觑了。
必要的时候她会装作很健谈,于是打算随便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凝滞的气氛。
好在齐先生也不是个爱跟人强行聊天的,直接抬手打断道:“行了,不想聊不要硬聊。”
他把那只傀儡鸟放出来逗了逗,又看了霙子一眼:“咳,主要是我通用语……一般,你东界语也一般,我们没法聊。”
霙子赞同地点头。
傀儡鸟倒是在此时蹦跳着到了她的手边,歪头看她。
霙子听说最顶级的那些造偶师会直接把刚刚死去的动物的残留灵识转移到傀儡中,这样制作出来的偶几乎与原身的习性无异,也会保留它本身的一些记忆。
只不过用这种办法做出来的傀儡往往会过于像本体,也就因此失去了大半训练或者强化的可能性。
这种制偶法也被称为“本塑”,取“本体塑造”的意思。
也不知道这只是不是本塑偶?
注意到霙子的视线,齐先生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说道:“我从二十岁之后就只做本塑了。”语气还带着点小骄傲,神色间仿佛还是少年人。
霙子忍不住笑了。
居然会觉得大前辈有点可爱,真是太冒犯了……
“它有名字吗?”霙子问。
“有,叫小哥。”
“啊?”
这一脉相承的取名水平倒是……令人信服。
“它是我养的最后一只八哥。”齐先生说,“门口那只老八是我养的第一只。”
男人用很平常的语气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过去。
他喜欢小动物,自从离开本家自立之后就开始养各种小动物,老八是他的第一只八哥,老八没了之后他把老八做成了偶,又养了小哥。他断续养了许多的小宠物,又在它们死后把它们都做成了偶,后来终于小哥也没了,他把小哥做成了偶之后彻底收了手。
“再做下去家里全是偶了。老头子这么说了。”齐先生说,“那就不做了。”
可能是为了照顾她东界语不熟,他说得很慢。
聊起过去的时候倒是有点像老年人了。霙子想着。
“您把它们养得很好。”霙子看着亲昵地蹭着齐先生手指的小鸟,有点羡慕地说。
“你没养过?”
“啊……”霙子琢磨了一下,“也算养过吧。”她要养一窝子弟弟妹妹。
齐先生瞥她一眼:“你带来的那只,你想的话,可以等它快死了把它带来给我。”他说起生死来毫不避讳,像是完全不在乎。
“您不是……”
“我只是随手送人个礼物。”男人立刻补充说,“……别给老头子知道就行。”
霙子有点受宠若惊。
但她还是只能拒绝:“那不是我的,只是我朋友暂时留在我这儿的信鸽。”
“朋友啊……”齐先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进去吧,快下雨了。”男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把鸟儿赶回鸟笼,拎起来站起身。
下雨?霙子抬头看天。
今天一直是阴阴的,不见太阳,但也看不太出要下雨的迹象。
“小哥对雨水很敏感。”齐先生举起笼子给她看,刚刚还很活泼的傀儡鸟此时正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快下雨了,进屋来。”房里传出一声温和的男声,用灵力包裹着,以适当的音量让他们听清但又不刺耳。
“来了!”齐先生随口应道,起身进门去了。
这位看来就是莫先生了,霙子满怀好奇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