霙子跟着齐先生走进书房，先看到了坐在侧边客位上的羑美，她怀里抱着一只金属制的机械小猫，正在和主座上的人低声交谈。
书房正中放着一张端正的红木雕花桌，桌子上铺着一张宣纸，用纯黑的方形镇纸压着，桌后坐着一个男人，正把毛笔搁到笔床上。
男人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抬头对齐先生笑道：“和这位小友聊了什么？”
莫先生看上去年纪和齐先生相仿，面容平和不算多亮眼，却长了一双特别漂亮的桃花眼，这让他看上去显小不少。
他连着装都和齐先生很像，两个人站在一起说一句是远亲兄弟应该没人会不信。
齐先生嘟囔着没聊什么，只是聊了聊小动物，把这事揭了过去，又过去把鸟笼放到架子上，问莫先生字写完了没。
“写完了。”莫先生笑道。
比起乍一眼冷淡且老爱出言伤人的齐先生，这位莫先生话不多又始终在微笑，看上去就情绪十分稳定，是个好相处的。
齐先生正打算说点什么，窗外突然划过一道惊雷，然后就听见了倾盆大雨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大庆典的第一天就下暴雨，真晦气。”齐先生撇撇嘴，有点不爽地说。
“小霆……”莫先生无奈地安抚道，“新月朝第一天下雨预示来年雨水充沛利于农耕，是好事的。”
“得了吧，不管什么天气都能编出个好兆头。”齐先生躺到角落的一个躺椅上，不留情面地戳穿。
这书房里最格格不入的就是这把躺椅，看来是齐先生特意给自己添置的。
“大庆典是祈福的，当然万事会往好处想。”机械猫看齐先生坐下，立刻跑去他怀里窝着，羑美也没法阻止，只能接话呛他，“难不成开年捡着凶兆提？”
“哎呀硌人，你别粘着我。”齐先生嘴上这么说，却还是任由傀儡猫躺在他怀里。
莫先生笑着叹了口气，对羑美和霙子说：“再坐会儿吧，等雨停了再走。我给你们泡杯茶去。”
他站起身的时候，霙子看到了他手腕上有一圈漂亮的龙纹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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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停的时候，她们与两位先生告别离开。
霙子把已经等烦了的灵鸽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时候，还被它扑了一脸。
“我每年抽出点时间来看看他们。”走出院门，羑美对霙子说，“莫先生还好，师父其实是个怕寂寞的。”
“可惜他现在没什么能聊天的朋友了。”
“至少还有莫先生在呢。”霙子说，“多好啊，有个能相伴到老的人。”
羑美顿了顿，发出一声短暂的笑：“哈，也是。”
她们从巷子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个人。
霙子刚想道歉，就听到对面的人说：“哎呀，你们怎么在这？”
“流觞导师？”一边的羑美先反应过来。
霙子抬头看去，站在她们面前的正是那位美丽的金发导师。
她手里还拿着一把刚收起来的伞，伞面上雨水还未甩尽，滴落在地面上，看来是冒着雨走来的。
“在外面就别叫老师了，叫姐姐吧。”流觞笑道，“来新月朝玩的吗？”
“算是吧。”霙子说，“您怎么在这儿？也是来大庆典？”
“我在这里长租了个院子。”流觞指了指巷子里，“平时虽然住在学院里，假期偶尔会回来。”
她接着说：“要去坐坐吗？”
霙子和羑美对视一眼，霙子回复道：“不了，有点晚了，我们该回旅社了。不然等会儿又下雨的话就麻烦了。”
流觞看出她们为难，也就不多强求。
她抖了抖伞上的雨水，对霙子笑道：“图乐普还在学院里待着，不然我就用她当借口邀请你了。”她说的话明明颇为促狭，但配上她优雅的动作，倒显得格外温柔得体了。
“她不能离开学院，真可惜……”图乐普因为身份特殊，必须始终处于学院的“保护”之下。霙子之前试图带她出去玩，提交的申请都被驳回了。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姐姐。”霙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那个称呼。
流觞顿了顿，微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巷子后，羑美突然说：“我总觉得……”
“嗯？”
“我总觉得，今天还得遇到什么人。”羑美有点麻木地说，“感觉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原本大庆典第一天应该去逛逛灯会，今天这天气，感觉灯会也得取消了。”霙子往通天塔的方向看去，有点遗憾地说。
“没意思。”羑美兴致缺缺。
“来都来了。”霙子秉持着到一个地方就去看看的旅游方针。
羑美眯着眼看远处的灯光，面无表情：“我总觉得过去会碰上什么不该碰到的。”
“啊？”霙子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古东界有句话，翻译成通用语大概是“敏感的人会得到命运的垂怜”。】影淡淡地说，【意思是五感灵敏心思细腻的人往往会有特别的预感。】
【她的“感觉”也许会很准哦。】
影出现已近一年，虽然大多时候情绪依然没有起伏，却也比之前好太多了，时常还能听到点活人气。
但她偶尔用那种平静至极的诡异语气讲话的时候，霙子都会被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比如现在。
你是指我们不该过去？霙子问道。
【该遇上的总会遇上。】影没有直接回答，【躲开这个还会有那个。】像念了个绕口令。
霙子已经习惯她偶尔不讲人话，遂放弃和她交流，问羑美道：“那我们直接回旅社？”
羑美不知道刚才在想什么，听到她发问才猛地一个回神：“啊……嗯，我想回去了。”
见她突然陷入消沉，霙子没再继续纠结，伸手揽住她肩膀，两人扭头向与灯会是另一个方向的旅社走去。
“我们可以等天气好了再来灯会，不然也看不尽兴……还有好多天呢！”霙子试图随口说点有的没的分散一下羑美的注意力，“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到旅社正好能看到大庆典的烟花！”
“今年来了中界大庆典，明年一起去北界冬猎节怎么样？”
“嗯，可以。”
羑美虽然看着还是不在状态，这句应答却回得很快。
霙子愣了一刹那，又立刻笑道：“那说好了哦。”
两人又走了没几步，羑美再次停下了。
她们面前站着那个在灰轨遇到的“偷渡者同行”。
男人猝不及防和她们对上眼，立刻笑着迎上来：“哟两位美丽的小姐！”
“狭路再相逢！……虽然也不是很狭……那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啊！”他行了个浮夸的大礼。
“这次能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