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的中界第一洲，天上落着小雪，路上没什么行人。
傍晚时分，老杨冬钓归来，冬季农闲，他也是难得有时间去钓鱼给家里加餐。
第一洲的一切已经在这片变得贫瘠的大地上重新开始，像他这样的普通老农只能跟着历史的车轮走。
老杨正掂量着手里的几条鱼能吃几餐，就看见前方的路边站着两个人影。
那是两个穿着黑色连帽长外套的少女，身量都不高，体型也比较娇小，戴着帽子，因为离得有点远看不太清面容。
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诶！姑娘们！”老杨开口喊住两人，“那边再过去就是东圣族的地界了哦，没有过关信物的话会被赶出来的！”
他年轻的时候偶尔会去山里打猎，有过两次误入，差点被狠狠教训一顿，之后就没敢再往那个方向去了。他见高些的那个背后背着一把长弓，想着兴许两人也是出来狩猎的，就多嘴提醒一下。
两个少女低声聊了几句，矮些的那个回复他：“多谢您的提醒。”
他看两人都是和他一样的东界面孔，又忍不住多嘱咐了一句：“如果是要去第三洲的话可以稍微绕绕路，镇子上就有专线，也不远的，咱不用跟东圣族他们有太多交集。”
“我们不去第三洲。”少女笑了笑，“没事，我们不会去招惹东圣族的，您去忙就好。”
“好吧，好吧。”老杨没再多管闲事。
稍微高些的那个姑娘此前一直没开口，此时向他微微鞠躬，又招了招手告别，老杨忙也回应。
等他放下手，两人就已经不见了。
“现在的小孩，真是心急啊。”老杨愣了一阵子，没想明白，摇着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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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学了大半年的东界语了吗，怎么还是不敢说话？”羑美调笑道。
“我这一开口，人立马就能听出来我不是东界人了。”霙子很有自知之明。
“还好啦。”羑美说，“你东界语发音挺不错的，没什么口音，就是不熟练罢了。”
她拍拍霙子的肩：“所以才要多说嘛。”
霙子把话题拉回正轨：“再往前走就要到东圣族了，怎么打算？”
“像我之前说的，我们偷偷溜进去。”羑美抬手把自己的项链摘下来，放进空间戒指里，“灰轨距离这里不远，我们沿着边境摸过去，天亮之前就能到。”
霙子学着她也把身上会有响声的小饰品收起来。
“所以说我平时都不爱戴这些。”羑美指了指自己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其实这种耳钉也不能戴，不过我们这次倒也不用这么严格。”
“灰轨这个地方其实是近十几年？几十年？我也不确定具体是多少年了……总之是比较近期才这么叫的。”羑美说，“听说那里原本是片树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烧了几天几夜之后只剩下了一片灰烬废墟，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条灰黑色轨道。之后就有了这么个名字，连带着周边的城镇原名也没什么人提了。”
“几十年也不算太久，这就没人提了吗？”
羑美紧了紧自己的发辫，冷哼了一声：“六界大战之后丢了太多东西了……少个名字又有什么。”
“……不知道的以为你带我来出任务呢。”霙子看她的架势，笑着摇了摇头。
“可不就是呢吗。”羑美说，“你都多久没有实战了？”
“行行行。”霙子立马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那么队长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羑美配合她，指向某个方向：“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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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圣族在中界的领地位于第一洲的西北部，六界大战之后东圣族彻底避世，除了某些相熟的六识族和几个有旧交的个人，再也不允许任何人踏入他们的领地了。
就连中界各族一同推行的共同治理法案，东圣族也没有响应，因此穿界列车的路线不得不绕过了这片区域。
“其实六界大战之后东圣族已经衰落了，那之前还是可以和狐乜族比一比的大族。”羑美低声道，“不过他们族武力值很高，也没人想去跟他们硬碰硬。”
“中界各族不是一般都在另四界有领地吗？东圣族就全在中界？”霙子疑惑道。
“东圣族毕竟是六识族。六识族一般人口都少，领地面积也不会大，如果再分散开，就更式微了。”
“所以我说只要我们小心些，就不会被他们发现。”羑美说。
【我看你们每次说要小心，就一定得出点什么事。】
啊，你醒了？霙子惊喜地分出一部分神识内视识海，看到一个女人披着一件黑袍子在湖岸边的浅水区显出身形来。
湖水没到女人的小腿，她闲适地站在那里，极长的黑发简单地半拢在脑后，黑袍因为过大微微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和漂亮的左肩，除了这些，她的全身都被包裹在黑色当中。
霙子的识海主体是一片大湖，湖心远远地能看到一个小岛，不过她试了很久，依然找不到上去的途径，只好作罢。
女人抬眼看她，伸手稍稍敛起一些浸在水中的衣袍，向她走过来。
霙子看不太清她的面容，只抬手把她牵到岸上来。
回回跑到湖里去，幸好神魂不会淹死。霙子忍不住又说。
【你跑进来就为了说这个？】女人赤着脚站到岸上，身上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沾到过水汽。
没，我进来看看能不能看见你。
【然后呢？】
还是看不清。霙子叹了口气。
【行了，出去吧，好好看路。】女人轻轻推了霙子一把，霙子的神识顺势离开识海。
说好的四阶就能看到你呢，都这么久了，你又骗我。
霙子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道。
影似乎轻笑了一声：【这不是看到了吗。】
霙子在第一学年的后半年顺利突破到了四阶，那之后就立刻下沉识海想见到影。
——她当然见到了，但是看不清。
影的面容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霙子只能看到她有一双很漂亮的黑色眼睛，缀着奇异的纯白色瞳仁，被她盯着的时候会有点古怪的毛骨悚然，霙子只和她对视了没几眼就放弃了。
影没继续这个话题：【到中界了？】
转移话题还是这么生硬……霙子无奈地想着，也没再跟她犟下去，回复道：
嗯，现在在东圣族，应该快到灰轨了。
霙子升上四阶之后，影反而越来越多地陷入沉睡状态，前段时间霙子忙着列阵课的复习补考，影就断断续续地睡着，连话都很少和她讲。这次她和羑美离开学院前，影刚刚睡过去，到这时才醒来。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小雪依旧下着，不像是能积起来的样子，只是把地面润得更加泥泞。
“啊，好讨厌这种天气……”霙子低声抱怨。她不太喜欢这种湿漉漉脏兮兮的环境，会让她想起母亲麦莉娅离世前因为连绵的阴雨而浑身疼痛辗转难眠的样子。
在她前面带路的羑美倒是非常平静：“但这种天气可太方便我们掩藏行踪了。”
其实比起霙子，羑美的洁癖要更加严重，但她在任务中的时候就像彻底屏蔽了对外界的感知，可以完全专注于任务本身。
像个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高效的机器。
“小草，我们到了。”羑美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