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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陵苕花香(1 / 1)

屍神島,陵苕樓。

桃哥和陳英登上頂樓的神龕,將香案幢幡,盡數撤走。

‘主人不參神了,會把我們遣走嗎?’陳英試探一問。

桃哥半笑半真地反問:‘回去家裡,受苦挨餓?留在這裡,侍奉主人,不是很好?’

‘話雖如此.....’陳英想起以前每天被打個半死的日子,夜半仍會驚醒,嘟囔道:‘但如果有一日,主人又參呢?’

他的話雖然小聲,還是被桃哥聽到。‘三十年前,鯨鯢遇上海難,下落不明,主人為了求他回來,才會參神。如今鯨鯢回來,永遠不會再離開。主人已遂願。他本領那麼大,還求什麼神?!’

陳英長長舒了口氣,不經意瞥見手中正被捲起的畫像,上面畫著的少年,慢慢變成整日呆坐在陵苕花叢中的一抹人影,彷彿一隻被折斷翅膀的蝴蝶,心頭砰然一震,一股歉疚襲來,幾乎令他窒息!

倘若我沒有說出來......

*

侵曉時分,時若領著易無憂,登上一艘漆船,從西灘駛出屍神島,很快進入東南面的大霧。

數月以來,易無憂首次踏出屍神島,雖仍置身虎豹之間,眉目卻掩藏不了興奮。她站在船頭,眺望飄渺:‘我們去哪?’

‘去看看兒郎們!’時若站到她的身後:‘我說過,等你身子好些,就帶你出來。憋坏了吧?’

被對方的氣息籠罩,易無憂的身子僵了僵,沒有回答。

漆船駛了不足半個時辰,便緩緩停下。茫茫水面傳來人聲。船舷出現一道梯子。

易無憂學著時若,攀著梯子下船,發現踏上的,竟是木板地!環顧一番,所在似是一處船埠。

兩人往某個方向行了半里。頭頂傳來啞啞鷗鳴,四周景物漸漸在大霧中露出真容!

只見無數舟楫,被鐵索纜繩,連成一片,中間有木板鋪成的步道,行人如履平地。不遠處,可以看到大小船塢,船屋儼然,連亙十數里。更有幾處看似校場的空地,隱隱喧囂。帆幔掩映之下,穿戴黃色衣幘的大漢擊鼓擺槊,或在演武,或在練陣!

兩人所在的步道盡頭,坐落一巨大樓船。

樓船高十來丈,五桅三層,正是那艘‘鬼船’!

易無憂登上鬼船,來到甲板,覷見一眾九珠鮫人,約十來人,耳邊垂著珍珠,鮫函明亮,五官卻皆有老態。一見到她,神色虔誠,甚至淚目,紛紛屈膝,連連高呼。

‘鯨鯢!鯨鯢!’

‘三尸神果真顯靈!’

‘有神靈庇護,我族必昌!’

易無憂大為詫異。一旁的時若彎腰,附耳道:‘他們都是當年跟隨你馳騁東海的人。他們和我一樣,再見東海之王,喜不自勝!其實島上的老人,能活下來的,應當都會認出你。’

易無憂腦中晃過楚婆,眸底湧起一抹憂愁。

時若以為他在感嘆時光流逝,為免他太過傷心,拉起他的手,往艙內走去。‘來,快來看看,我們的今非昔比!’

時若帶著易無憂,細細查看堆滿土石的底艙,槳手艙,戰備艙,箭樓,望樓,還有立在四面舷邊,高聳如雲的投石拍竿。

最後來到頂樓,腳下光景豁然!檣櫓林立的校場,不下數千的黃衣壯士,迎風搖曳的藍色海母旗,皆是圍著一塊沙地,周長不足百步。原來此地是一處偌大浮島。而浮島,只繫於海面一渚。所謂不測之淵,起於汀瀅,在這裡,也是如此,著實壯觀!

可是,他們明明離開屍神島不遠?

‘如何?像這樣的大樓船,我們還有一隻在南號島,還是全新的!我們的兒郎,沒有鮫革的,也不穿藤甲,有鎧甲了。呵呵,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再次出航?’海風送來時若透著興奮的話語。

眼前景物太過不可思議,易無憂目不暇給,只喃喃道:‘這是什麼地方?那些是什麼人?’

時若眼神炙熱,難掩豪情:‘這才是真正的屍神島啊!在下面操練的,是真正的東海蛟人!當年你發現有大霧掩護的屍神島,帶鄉人避難至此。因此地隱密,沒有海國船隻可輕易到達,你以鯨鯢之名,去見當時的大君,提出在此建立水軍,以備不時之需。大君同意,正式封你為東海王。你便在屍神島的東側,一處終年風平浪靜的淺島,牽引繩索,圍出一片浮海軍營。你離開之後,我沒有忘記你的抱負!當時的你,頭角崢嶸,如今的我,也不遑多讓!哈哈!’

易無憂暗自詫異,明瞭時若和昔日的鯨鯢,一直在為一位‘大君’,在海外豢養私兵!只是不知那‘不時之需’,所指為何?

‘拿好。’時若將一塊魚形符節,和一張繡著觀音像的海母小旗,放到易無憂的手中:‘憑此物,可調用百人艦隊。他日我不在,你若有險,可自行離去!’

自行離去?!這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東西?易無憂怔怔地摩挲兵符令旗,抬頭再看鯨鯢,只覺眼前這個海盜,絕非她之前認為的,‘愚昧不堪的化外之民’!

*

楚婆挑水回來,將水倒入院中的水缸。提起腰間的魚簍,才想起牆邊的鳥籠已空空如也。‘鳥都走了,我還抓什麼魚啊!唉,真是的!’

原來,籠中的紅眼鶻不知何時,已然不見。

‘這些魚,就給她做碗魚羹吧!’她想起困在石頭城裡的少女,忖道。

她將小魚扔進鍋中,拿起隨身的燒火棒生火,正要入屋內拿鹽。前腳剛跨過門檻,身體一滯。

鼻尖的刀鋒,煞氣騰騰,逼得她步步後退,回到院中!

犀人從屋內踱出,看著在自己刀尖前驚慌失措的楚婆,無比暢快道:‘想不到啊,竟然是你!’說著,笑聲轉為恫嚇:‘老虔婆!敢動一下,瘸的就不只是那條腿!’

楚婆垂下拿燒火棒的右手,冷道:‘你想怎樣?’

‘哼,你不知道吧,哥哥本來已經放你一馬!那次你從我住處,公然帶走那姓李的大夫。哥哥把島上所有知道大夫樣貌的人,都殺了,唯獨沒殺你。可他沒想到,你居然敢偷血漆!’

楚婆心中一凜,脫口道:‘誰告訴他,我偷血漆了?’

本以為犀人會說是陳英洩漏的,不料他道:‘哥哥聽屋裡的人說,自從那個人回來,你就隔三差五地出現在陵苕樓。血漆失竊,他就覺得你最可疑,後來又發覺,那個人身上的鮫革是塗了血漆的。哥哥思前想後,認定是你在教唆那個人逃走!’說著,他的另一隻手,拔出另一把刀。‘活那麼久,還不知道哥哥最忌諱的,是什麼?’

楚婆知道事情敗露,辯駁無益,雖不是對手,可騎虎難下,清叱一聲,舉棒一揮!

‘鏗鏘’一聲,火花乍起!

犀人的白銀雙刀,和楚婆的燒火石棒,一觸即分!

楚婆胸口一悶,雙臂宛若斷裂!她的石棒堅硬,能擋銀刀的柔軟一時,但論內力,遠不及對方。每一下交手,體內氣血便翻湧一遍!

她突然矮身,強行伸展瘸腿,掃向對方下盤!趁犀人護住下盤,梭子般往門外竄去。

‘走不了!’犀人身法如飛,倏忽再次纏上楚婆。

犀人的雙刀,乃兩片淬銀,刀身極薄,曲折自如。他身形碩大,但舞起雙刃,一點一撥,一砍一刺,靈活如魚。銀光大作,五招不到,便將楚婆的燒火棒輕輕一卷!

楚婆燒火棒脫手,上身也被巨力一牽,向前一斜。‘啪’的一聲,眼冒金星,劇痛從鼻樑蔓延整張臉,鼻喉間充斥腥味!竟是被刀身摑破臉面!

楚婆無力頹在門邊,一臉是血。犀人走過來,高舉雙刀,嘴角一揚:‘老子早就想讓你嚐嚐落日斬了!’話音剛落,刀風驟起,牆頭朵朵紅花被激得一陣躁動。

楚婆睜大雙眼,記住了這一生最後看到的東西-陵苕花。

*

數日後,易無憂與時若從海上軍營,回到主島。

時若一回來,就去找弟弟議事。

等他離開,易無憂打坐運氣,逼出背上的銀針-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情。過了一會兒,她滿頭大汗,痛得雙頰漲紅,摸向後背,卻毫無起色。正氣餒,不由拿出魚形兵符和海母令旗,默道:‘這個可以調船,那我何不利用它回紫孝,找到磁石,再取繭針.....’

翻來覆去,覺得事情不該如此簡單,還是先跟楚婆商量,於是喚陳英去找楚婆。

半個時辰後,陳英匆匆跑回來,驚慌失措:‘楚婆,她,她......’

‘她怎麼了?’易無憂心頭一緊。

黑色木籠中,老人披髮裸體,背上斑點如鮐魚,皮膚乾裂,塌在角落。看樣子,已被曝曬多日。

錦衣華屐的少年,撲到籠子前,二話不說,拔出腰間匕首,往鎖上一頓亂砍!

周圍有人上前阻擋,陳英指著少年,朝來人罵道:‘大膽!他可是第一代的鯨鯢!’

眾人雖不知‘第一代鯨鯢’是何意,但見砍籠的少年那身裝扮,就算不是九珠鮫人,也應該是極其尊貴的人,不由卻步。

籠中老人聽到響動,微微抬頭,露出雙目深陷,凝血縱橫的可駭面孔!

易無憂怔了片刻,眼中湧出淚水,手中匕首不敢停。匕首鋒利,鎖很快被毀。她打開籠門,脫下外衣,套在老人裸露的身上。

老人動了動龜裂的嘴唇,聲絲氣咽地道:‘你來幹什麼?’

‘我來救你啊!’易無憂疾呼,又朝一旁喊道:‘陳英,拿水!’

陳英應聲而去。

‘唉,還是學不會。告訴過你,進了黑籠,就不會活著出去......’

‘是誰害你的?你眼睛怎麼了?’

‘鯨鯢終於想到,是我偷血漆,助你逃跑了......他讓犀人來殺我,還把我眼睛弄沒了,呵呵......我不怪他們,這是天道好還......’楚婆顛笑半日,忽然抓緊易無憂的雙肩:‘你想離開這裡,就不要管我!記得我讓你每日去打水的地方?月,月圓時,去那裡......等那個人!他出現前,一定要......保住性命......還有我的燒火棒......’

楚婆的聲音越來越細,頭一垂,倒在易無憂的肩上:‘你不是他,可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時若如果沒有成為鯨鯢,我們一起生活的樣子,呵呵,我死無遺憾,謝謝你......’

知道老人油盡燈枯,易無憂迭聲叫喚:‘楚婆!’

‘別叫楚婆......可以叫我一聲......’楚婆嘴巴大張,卻發不出聲音。

易無憂泣不成聲,抱緊老人,在她耳邊,學東海人那般稱呼:-

‘媽媽~~媽媽~~’

*

易無憂與楚婆的最後一次見面......

‘鯨鯢的繭針,一向奪命!但用在你身上,終究留了一手。也許他和我一樣,見識過你的輕功,刺這兩針,不過是不想你任意走動而已。其實你每日運功,慢慢將它們逼出,應該可行。但在此之前,切不能讓他發覺!’

‘鯨鯢和時若是伴侶。那楚婆呢?’

‘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九珠鮫人,卻可以在島上來去自如,連血漆都敢取!你知道島上很多隱密:例如血漆樹的所在,聽說李大夫去過南號島後被追殺,就知道他待在這裡也不安全,這些,若說島上老人都知道,但鯨鯢的鮫革呢,連時若都找不到的東西,為何會在你手中?你的身分,非同小可!’

‘哈哈,還不算太笨!他們對我另眼相待,只是因為,我是‘他’的母親!’

‘......’

‘很奇怪?這一島的海盜,難道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自然是有人生養的!’

‘所以說,我是你的.....’

‘你不是!你只是長得像他!’

‘那你的兒子,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就是一個惡魔!’

易無憂萬萬沒料到是這個回答。

‘他的阿爸死的早,我們母子在黎州北部的一個無名島,相依為命。時若,從小心思就多,聰明過人,不甘漂泊。’無論過了多少年,楚婆稱呼兒子,只用舊稱,從不用‘鯨鯢’二字。

‘為了出人頭地,他一邊跟海盜出海,一邊到處拜師學藝,不知在哪,跟誰學了拜三尸神。三尸神,是以前的巫術。傳說人死後,‘魂’歸天,‘魄’入地,‘三尸’遊走人間。三尸,就是世人口中的鬼。三尸是人的貪嗔癡所化,被祂附體,就得神力,無所不能!而最快能引來三尸的,是活人的苦痛和恐懼。他篤信此道,嗜血成性。你見過的那些土龍,就是他的主意:讓土龍撕咬俘虜,用臨死慘叫,喚來三尸!也許他真得了鬼神幫助,怕他的人越來越多,他的敵人越來越少。年紀不到十二,就成了海盜頭子,十五那年更陰差陽錯找到了屍神島,劃地為王,自詡東海鯨鯢!各國官府,各路海盜,因爲無法上島,奈何不了他。他性子越來越張狂,行事越來越殘暴,連自己人都不放過。對誰稍有不滿,就拿人命獻神!’

她語氣雖然平和,握住燒火棒的手卻越來越緊:‘我的這條腿,是他打斷的。只因我多嘴,勸他收斂惡行,免遭天譴。’

易無憂此刻方明白,老人為何似乎有一種執著,義無反顧地要救自己出苦海。當年的人,‘救’不了;今日的人,她還要一試!自幼喪母的易無憂,觸動不已,卻不知說些什麼,只喟道:‘他確實遭天譴了。聽說他有一晚獨自出海,結果翻船罹難,連屍身都尋不回。’

楚婆搖了搖頭,露出極其難看的笑容:‘是我親手了結他的。他就埋在我院子牆下。’

易無憂啞然失色!

‘你在想,我一個跛子怎麼殺得了他?呵呵,因爲他當時已成了一個瞎子,也想不到媽媽會害自己......’楚婆伸手出窗,從在櫺邊輕輕捻下一朵陵苕花:‘時若從小就喜歡這花,可我提醒過他,這紅花汁液,是好藥,可以止蚊蟲癢;也是劇毒,不能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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