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奈可以确定,她绝没有写过这句话。
仔细来看,这字体虽与她的极其相像,可笔锋比她多了几分成熟,恐怕她就算费心认真地写,也不一定能达到这样的悦目。
“不是我写的。”裴奈解释道。
顾瑾珩方才抬头看裴奈的一眼也并没有怀疑的意味,只是预备问裴奈可曾替人代写过这句话。然裴奈这么说,顾瑾珩也了悟。
他又将信递给鞠言,说道:“有人在仿,继续查。”
“是。”鞠言低头应下。
林省涛和江岳滕也看了信,正欲再走进监牢去审湘洛王,问他可知此信来处。
突然,牢房的走廊中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听见这声音,忙冲进去。
直走又绕过数道弯,他们看见不远处廊道中间躺着的几具尸体,是湘洛王和押送他的四个狱卒......
士兵们冲上前戒备,江岳滕他们也一步一步靠过去。
“是暗器,淬了毒。”江岳滕拔下其中一人脖子上的细针,说道。
他又看向旁边的牢房,里侧的犯人也已倒下,他让人开了此间牢房的门,带士兵进去。
“自杀。”江岳滕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已不言而喻。
监牢里早有幕后那人布置好的人手,以犯人的身份等着湘洛王来送命。
“他竟已算到了湘洛王有一天会进来......”林省涛讶然。
顾瑾珩摇头,说道:“只是做了双重准备,若湘洛王行事顺矣,则用之,若其败露,则在审前,杀之。”
如此完备又周密的计划......
他们无法想象,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但只知道,线索,又一次断了。
......
日没半红轮之时,月却才初生,些隐些现,正明灭。
顾瑾珩的马车缓缓驶到安府门前。
他将裴奈送下车,敛敛因傍晚转寒而给裴奈披上的外衣,说道:“我明早上完朝来接你可好?”
“接我?做什么?”裴奈疑惑问道。
顾瑾珩嘴角微带了些弧度,“看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着。”
裴奈摇头:“还是算了,你伤还没好,应该多在家中休息才是。我明日要去书院,依曦婚已定下,能在书院待的时间一日比一日少,我却是想多陪陪她的。”
“那......后日呢?”顾瑾珩问道。
“后日也要去书院的。”
裴奈知道他这样问不知得要问到何时,忙抬手在他开口前止住他,“你的伤已养的差不多,无需人照料了,我俩如今的关系,再这样下去终归是于理不合。”
想了想,裴奈又继续补充道:“从地宫出来后,看在你因我拖累才进了地宫,还为我挡了箭的份上,我便念你作旧友,可也只是旧友罢了,如今是,日后也会是......我虽原谅了你,可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真的回去。”
她逼着自己忽略顾瑾珩眼底的沉痛,说道:“夜将至了,你快些回府吧。”
随后裴奈转身走进安府的大门。
留顾瑾珩站在原地,可她却不忍看他的神色。
......
三日后。
当裴奈从书院回来,刚至安府门前,就看见门口的扎堆围着的凑热闹的人。
什么情况?她想。
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人们就给她留开了条路。
“安家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啊,好福气。”有人对她说。
福气?她没有理会这人,只带着疑惑走了进去。
院中摆着十几个箱子,立着不少银甲卫。
顾瑾珩来了?
裴奈正想着,安父从正厅出来,对她招招手:“静淞,过来。”
她走过去,却见顾瑾珩正坐在屋里,一直专注地看着她。
几天不见,他又瘦了些......
安父带着裴奈进去,正示意裴奈行礼,顾瑾珩却一抬手,道:“无需多礼。”
“静淞,端定公是来提亲的。”安父说道。
裴奈愣了一下,又看向顾瑾珩。
安然的家世不够高,怎能嫁给顾瑾珩?......哦,除非,是侧室。
本来正想着法子如何推拒,此刻觉得这倒是一个好理由。
“请端定公谅解,小女心傲,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不为人下,所以......”
裴奈正说着,却见顾瑾珩笑了起来,“正室。”
她刚想问原因,突然想起安父还在旁,忙改口道:“可我怎能配得上?”
安父解释道:“静淞,昨日工部尚书告老还乡,职位出了空缺,今早朝堂之上,端定公向圣上举荐了为父。所以静淞你此刻无需考虑身世问题,为父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愿。”
裴奈真想直说“不嫁”,但还是因为有安父在的缘故,遂说道:“那小女子可能要违背端定公的意愿了。”
顾瑾珩也不急,淡淡问了一句:“本公能知道理由吗?”
“因为小女子不想做继室。”
......
......
安父其实心里早已明晰一切,在安然醒来后便隐隐有了猜测,而在李府那日,他就已确定了,安然身体里装的究竟是谁。
可安然已逝,他和妻子心里都有数,哪怕老僧没有出现,安然也救不回来,反而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裴奈的存在便是一个慰藉,时间久了,裴奈却成了他们又一个女儿。
是女儿,便终究是要护着的。
尽管他知道端定公和她的关系,但他看到端定公神情一变,还是担心端定公会发怒,忙拱手道:“端定公恕罪,安然还是个孩子,言语中多有不妥,但端定公大人有大量,还是莫与她计较了。”
然而顾瑾珩并不是生气,他只是被裴奈找的这古怪的理由闹的啼笑皆非。
什么不想做继室,原配分明也是她。
可她仗着他不能明说出来,便以此为了理由......
随后他又笑了笑,说道:“你知道的,你拒了一次,本公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最后不成,也会有圣上下的旨。”
下旨?裴奈有些气,但硬忍着,对安父说道:“父亲,您先出去一趟,女儿和端定公有些话说。”
安父点头,之后离开了房间。
安父一走,裴奈拧着眉,质问顾瑾珩道:“你到底想要干嘛?”
“娶你。”顾瑾珩言简意赅。
“你非要这样吗?”裴奈又问道。
顾瑾珩的笑变得有些苦,“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每天都能见到你的方法了。”
“我说过的,我们回不去了......我当年那一命,用你地宫里替我挨的那一箭抵了,连累你进地宫,我也用前段日子的照料还了。我想见你是真的,可不想见你,也是真的。我无法违背我的心,可我也无法违背我的尊严。”裴奈缓缓说道,“我希望你做这些事情前,能够想一下我是否真的愿意。”
说完这些话,裴奈便不愿继续待在这里,转身就欲离去。
她刚走没几步,顾瑾珩就忙起身将她拉住。
他的样子一瞬有些可怜,声音低极了,“奈儿......对不起,你别气,也别不理我......我再也不会了,你若不想嫁那就不嫁了......但是我能不能以后三天见你一次?好吗?求你了......”
裴奈的心终在边崖徘徊,此刻因他低声下气的语气一瞬软的糊涂。罢了,裴奈,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只不过是偶尔见一面而已,怕什么,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