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天天熬着日子,本以为这后半生也就这样在孤寂中过去了,可当得知裴奈回来后,这冷似铁的被衾,空荡阒无的屋子,他真的再无法忍受。
思索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他已是坐不住,着衣下了床,他缓缓走向房间里的梳妆台,裴奈以前的梳妆台。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舍不得让人搬走,因常有人打扫,即使多年没人使用,也崭新依旧。
他将她的首饰给她摆的整齐,裴奈很少用那些瓶瓶罐罐的妆粉和胭脂,首饰盒里满满当当的,可他仍觉得空荡,总是少了几分生气。
以前琢磨不通,现在却想明白了,因她不在......
一切都太干净了,没有女子坠落的秀发,没有脂粉的掉落,没有......痕迹。
他拉开一层抽屉,取出边角放的一块锦缎,锦缎里包着一个发簪,红银配色,雕刻着错杂的梅花,是她最爱的颜色。
这是他当年备好却还未送出的,给裴奈的生辰礼物。
烂红如火雪中开,当茶花遍开满山,就到了裴奈的生辰,他早早备了好,却没能送出去,便就成了遗憾。
顾瑾珩把它拿出来,再用锦缎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怀前衣襟间。
站在桌前琢磨了片刻,他又出了门。
他吩咐门口值夜的下人去将厨子叫醒,让他们炒些干果,尤其是栗子要多炒,因为她喜欢吃栗子......
这些吃食能让她在路上垫个嘴,应当心情也会好一些,他知道此时的自己不招裴奈待见,她仍不愿见她,这样她便不至于一见到自己就烦躁。
厨房备好食物后便呈给他,他又打开了食盒,坐在桌前,将栗子一颗一颗剥开,清理干净,用布包好,又放回食盒,这样她用起来也方便。
从前他为裴奈做的永远太少,终于能够再有机会弥补了,又如何不对她好?
心揪的不行,他真的想她想到了极点,想拥她入怀,想再也不放开,但是不能吓坏她,万一她害怕了想要逃开......
他得慢慢来。
失去了裴奈的这么多年,算是惩罚吧,很残忍的惩罚。
但老天有好生之德,在他承受完孤单和痛苦后,再次给了他这光明和希望。
他,再也不会放开。
天刚微微亮,可他已等不及。
马车早早就停到了安府门口,坐在车上他却一直盯着安府的大门看,本以为自己应要等上几个时辰了,可未曾想,刚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就有人从里推了开那门。
裴奈只探着个脑袋,在街上望着。
顾瑾珩失笑,她总还是她,性子里的俏皮,永远摆脱不掉。
小脑袋转了一圈,她方是看到了他的马车。
她跨过门槛走过来,他忙下了车。
“怎么今日不赖床了?”他不知第一句话该怎么说,只好这样问道。
裴奈说是要练枪,让他稍等一会儿。
先前在冬至的宫宴上,他看着季天明给妻子不停息地箸菜,二人笑的那般开心。
那时他瞧着着实羡慕得紧,可他却只能看着那菜肴渐渐冷却,没有可箸给的人。
他感觉有道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便抬头望过去。
是白日来问他问题的那个女孩,却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就低下头,装作在认真吃菜的样子,他对那个女孩印象很深,因为她的那句“好气哦”,竟让他一瞬间有了裴奈还在世的感觉。
这般想着,他有点想笑,分明那就是他的奈儿啊。
马车上裴奈吃他剥好的栗子吃的愉悦,他说不出的开心。
季天明那时露出的笑,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真好。
虽然裴奈对他的态度再也回不去,可那又如何?
他的奈儿,终究是回来了。
而他,绝不会放手。
......
裴奈今天有句话他记得清楚,“安然桃李未及,你都那般老了,也不知安父给不给嫁。”
从未有过的自卑情绪,那一刻竟在他身上出现了。
是啊,岁月催人老,他的岁数大了奈儿如今一倍。
奈儿正是貌美之年,可他却老了。
她说只是玩笑。
他却委实有些担心,万一她嫌弃该如何?本就负了她,如今还少了能让她再次喜欢上他的资本,他怎能不担心。
这般忧烦着,夜晚他在屋子里就不自觉地执起了铜镜,想着裴奈在隔壁应已睡熟了,便推开门招了一个侍卫进来。
“本公真的很老吗?”他问道。
他也想不通他怎会问出如此荒唐的问题,可他的确没忍住。
侍卫自然听到了今日他和裴奈的对话,答道:“爷正值而立之年,自是俊逸的很,不过近日气色的确有些差,您应当早些歇息才是。”
于是侍卫关上门出去后,他就立刻上了床,可仍是无法入眠,徒望着空空的床发呆。
思忖片刻,他又起身下床。
将床整个向墙边挪去,却不敢吵到隔壁正在歇息的裴奈。
极缓慢地一点点推过去,直至碰到墙。
这样......他才又离她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