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珩缓缓起身,迈上一阶台阶,又再次跪下。
重复,又重复。
一阶台阶,一次叩头。
似乎只有裴奈不解,而旁人像是早知他会有这般举动一般。
没有人敢先他一步而走,亦不敢在他下跪时跟在他身后,便都站在阶下。
裴奈仍愣在原地,已跪了五阶台子的顾瑾珩回头,做了个动作,示意她过去。
怎么过去,也跪过去?裴奈想。
仿佛知道她在纠结什么,顾瑾珩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只需过来。
她便迈着台阶走过去。
“陪着我。”顾瑾珩说。
裴奈刚站至他身侧,他便又起身,在下一阶叩头跪下。
他左手受着伤,如今这般双手扶地一次次碰着伤口,该有多疼?
裴奈有点受不了了,“你手上受着伤,膝盖上也没有护的东西,一千多阶,你疯了吗?”
“别担心。”他说。
既然他执意这般,她也阻拦不了,只能按照他的意愿,他跪一阶,她便随着走一阶。
只是心时不时揪着疼。
这漫长的一路,她不知道顾瑾珩在想什么,这般执着,嘴角也一直带着笑意。
似是他已拥有了这天下全部的幸运。
就这样,拾级而上,他跪了数个时辰,她便陪了数个时辰。
到后半段,他膝盖已磨出了血,掌心也擦出伤口,裴奈劝他停下来休息,可他不听。
裴奈莫名地有种感觉,这定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惊讶,像是习以为常。
顾瑾珩跨入殿中在佛像前的蒲团最后一叩,起身时殿外突然传来钟鸣。
咚。
咚。
咚。
......
连敲了十三下。
丧钟。
十三在外虽不太吉利,可在佛教中却是功德圆满的象征。在天耀,人死后的丧钟便是十三下,可是能让灵安寺敲钟的人,除了帝后,也便只有拥有巨大功勋之人。
但近期并没有人逝世。
这钟......究竟为何敲响?
裴奈和顾瑾珩在钟敲响时就都回过头,二人走到院子里时钟声还未停,明上方丈和其他人正上着阶梯,钟响时恰在山腰处,都是茫然。
黄钟在后殿侧方林间的一个平台上,漫林碧透,穿过枝影朦胧间他们却似乎没有看到人影,寺庙中的小僧都已跑过去查看。
顾瑾珩在钟第十三下停住时望向裴奈,裴奈瞧见了他眼中无意间露出的慌张。
阶梯上的众人急忙赶来。
顾瑾珩跪了数个时辰,腿那里早已渗血,就连站立都不稳,裴奈便扶着顾瑾珩,没敢妄动。
直到小僧来禀。
他们都说,钟,是自己摆动的。
......
本无人会信,可最近这接踵而来的奇异之事,却让人不得不信。
顾瑾珩牵裴奈的手牵得紧,甚至勒的她手生疼,她知道顾瑾珩在担心什么......
十三下的钟声......
他在怕她会突然消失。
“也许只是上天收到了你的祈愿,这钟,只是敲给天耀逝去的英魂罢了。”裴奈说。
顾瑾珩不做声,只仍看着她。
明上方丈走来,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随后说道:“请二位施主先去寮房歇息,贫僧去那方看看发生了何事。”
裴奈垂眸看了眼顾瑾珩的腿,他这样,的确是不合适再走动了。
便“嗯”了一声应下,“谢大师。”
在扶顾瑾珩去寮房的路上,裴奈无奈问道:“你这般,连阶梯都下不了,我们待会怎么回去?”
难不成让侍卫把他抬下去?
果然她又低估了顾瑾珩,他笑了笑,说道:“那便在庙里多住一日。”
“你......”
“我什么?”顾瑾珩眉眼弯弯。
“你厉害。”裴奈只好这么说。
看她这样,顾瑾珩笑得更灿了,昭如日月。
裴奈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记得叫人去书院帮我请个假,免得日后夫子责备于我,顺带给依曦和我父母也说一声,毕竟我正和个有图谋不轨之心的人待在一起,他们定少不了担心。”
“图谋不轨?”顾瑾珩挑了半边的眉,质疑道。
但裴奈多么熟悉面前这个人,自是明白了他话语中蕴含的淡淡威胁之意。
怕他要证明一下这个词,她即刻言道:“你须得冷静,我若是闪避开,可就没人再扶你了,你得爬回寮房。”
顾瑾珩又笑。
他走的缓慢,裴奈忆起方才众人的淡然。
“你常来这里行千阶叩拜礼吗?”她问。
他答道:“不常,一年一次而已。”
......一年一次还不常?
“伤口疼吗?”裴奈又问道。
顾瑾珩摇了摇头,只道:“很忻悦,老天对我很好。”
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