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了!”朱灵和李姥姥前脚刚踏入内室,一个婢女便慌慌张张走了进来,见到她们,连行礼也失去了仪态。
“如此张皇失措,成何体统!”李姥姥训斥道。
“是,婢女知错!”她喘气犹未止,胸口一起一伏,结结巴巴道:“大夫人传话,请姥姥和领侍大人,一回来就到书房去,好像,好像是说,总领大人,死……死了!”
“什么?”李姥姥第一次在朱灵面前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情,拔腿便往书房而去。朱灵也紧跟了上去。
书房之外,总领大人的夫人和一众妻妾,围在一起抱头痛哭。她们见李姥姥来了,便一把扯住她的衣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落在了姥姥的衣服上。
只见夫人道:“姥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那天杀的相公,怎么就丢下我们,说走就走了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姥姥问道。
“妾身也不知道,早上来人通禀,就发现老爷没气儿了!”夫人哭道。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李姥姥问道。
众人簇拥着今早和她们闹得很不愉快的媒婆上前,但见她满脸的惊恐,只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地嘀咕,却说不出别的话来,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李姥姥不再理会,自顾自进去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不同的是,房里众多的古玩字画,被扔了一地,大多都被砸烂扯碎。
朱灵踩着这一堆破烂,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荡的房间里久久回响,迟迟不肯散去。
她远远看见,书桌之前,有一大堆明晃晃的金器银器,玉石财宝,堆得宛如一座小山。
殷红的血迹四面八方从小山中流出,浸染了一大片地毯,就连那一堆金银器,也沾了不少的血迹。但血迹现在已经干涸了。
财宝之中,身材肥胖的总领,张大了嘴巴,仰面躺着。他的嘴角还有血迹,无神的眼睛瞪得宛如铜铃一般,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而他的头顶,正如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规整的圆形从头顶打开,脑袋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看见这样的景象,就算是涉事已深的李姥姥,也忍不住眉头紧皱,更何况是朱灵,她嘴唇惨白,只觉得全身汗毛倒竖,脊背发凉。这悲凉的景象所带来的震撼,与故事中的描绘,不可同日而语。
李姥姥的嘴角轻微地抽搐着,面对着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如今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没有人知道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轻轻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主母大人到!”门外小厮禀报。但见一队侍卫首先进来开路,接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按次序走了进来,当中簇拥着一个峨冠束发,锦衣玉带的老妇人。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启禀主母,此处人多口杂,且移步议事厅,再从长计议。”李姥姥道。
不多时,主母在当中长椅上坐定,底下站着各部门的主事,无关人等统统被拒之门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短短四天之内,姑昧城两位主事之人接连被害,弄得整座城池人心惶惶,这都是你们的失职。”主母怒斥道。
“小人等知错,还请主母大人保重身体,不要生气。”李姥姥低头道。
“主母,想来如此大事,个中原由,必是曲折,当务之急,乃是抓到凶手,他们的罪责,事后慢慢追究也不迟!”那个总管大人侍立在侧,求情道。
“哼,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敢替他们求情,本宫倒要问问你,前日里火烧黎青院,杀死老鸨的三个凶手,抓到了不曾?”主母斥责道。
总管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上豆大的汗珠子颗颗渗出,她回禀道:“回主母,已命城主府侍卫挨家挨户搜查,绝不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日,定然擒获凶手。”
“姑昧城素来与世隔绝,难道他们人间蒸发了不成,可见你失职如此,让本宫实难相信,你戍卫王城的本领,即刻起,增派城卫严守城门,仔细盘查出入行人及车辆,若有可疑之人,立刻拿下!”主母吩咐道。
总管闻言,面红耳赤,羞愧难当,连连点头称是。
“所以关于杀死总领大人凶手,你们可有些眉目了吗?”主母众人问道。
一阵长久的沉默,突然那个媒婆起身道:“非是老身胡言乱语,只怕这位新上任的领侍大人嫌疑最大,她没来之前,浴房相安无事,她来之后,便出了如此大事。况且,总领大人有意纳她为妾,怎料她自恃美貌,嫌弃大人太老,由此怀恨在心,干出这等事也不稀奇。”
“正是!”一旁的小芳此刻也跟媒婆沆瀣一气,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个姓朱的女子,没有半点长处,却可以身处高位,一定是色诱总领大人,害怕事情败露。才出此下策!”
“启禀主母,小女早就听闻,同样的事,三月前就已发生过一次,各位都应当知晓。小女不过刚刚来此两日,如何有此神通?”朱灵愤愤不平地反驳道。
说话间,她的目光与总管相遇。可她才不怕,她心想,你若当众揭穿我,我便道出你吸取尸魔血婴妖力,妄图谋权篡位之事。
果然,总管看见她,也是一脸的惊讶,她欲言又止,似是权衡再三,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此事十分蹊跷,倘若姑昧城果真有这样一个妖魔,如今已经杀灭四位我姑昧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可不根除。”李姥姥道。
“哼,其他人本宫管不着,只是短短三个月,我城主府下属两名心腹死于非命,若传扬出去,势必大大折损了我城主府颜面,所以,本宫丑话说在前头,不许宣扬出去,否则重罚!”主母厉声道:“事到如今,不得不彻查此事。李姥姥,你年高德劭,本宫命你暂代浴房总领一职,秘密调查此事,总管大人,你从旁协助!”
两人领命称是。
“你也觉得凶手是我啰?”朱灵见众人没人替她说话,便凑近李姥姥,委屈地质问李姥姥道。
“老身不清楚,但如果不是你,就劳烦领侍大人多多上心,早日揪出凶手,也好洗脱嫌疑。”李姥姥毫不在意道。
“我若是抓不到呢?”朱灵不满道。
“哼,那时候,就别怪老身翻脸无情!”主母插嘴说道。说罢,掉头就走,宛如一阵急风,不多时,议事厅只剩下朱灵一人。而那些手下,跟在李姥姥身后,纷纷上前祝贺她荣升总领之位,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话说林泉这边,跟随在骚动不安的人群之中,想要探查整件事情的原委。
“听说了吗,总领大人昨天夜里被人杀了!”
“听说死状跟三个月前的贵妇人一模一样!”
“嘘,小声点,被人听了去,小心招来祸患!”
“怕什么,妖怪作祟的传闻,早就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
林泉在人群之中搜寻着,果然在一堆侍女之中,发现了皓月的影子。此刻门廊已经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林泉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进去。他一把抓住皓月的手,就往人群外面走去。
虽然林泉身着女装,但是皓月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兄长!”皓月惊喜地叫道,眼睛里满是泪花。
“皓月,别说话,随我来!”林泉道。
林泉借着人潮的掩护,与皓月偷偷来到了边厢房之中,现在大家都被总领之死吸引过去,这里寂寂无人,皓月一把扑在了林泉怀里,哭了起来。
“兄长,我好想你,说好的就来接我,可是你为何身在此处,做这般滑稽的打扮?”皓月抬头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家之后,为兄的再细细说予你听,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林泉道:“三个月前,城主府一个大官死在了这里,你回去之后,去打听一下她的身份背景,打听到了之后,写在纸条上,去到二甲街的墙角,丢进去便是。”
二甲街就是柴房墙外的街道。
“嗯”皓月跟着点了点头。
“走,我们回去!”
他们此刻却不知道,窗户外面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而那张脸上,正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而窗外之人,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晨雾宛如薄纱一般,未曾散去,牡丹花开得正好,上面落满了颗颗晶莹的露珠,在初升的朝敦的辉映下,闪闪发亮。屋檐上的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庭院里草木新长,熏风拨动屋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样的景色,若不是身处危地,或可停下来好好欣赏也说不定。
议事厅的糟心事刚刚结束,朱灵走着走着,却看见刚才诬陷她的小芳,正透过半掩的窗户窥探着什么。里面有一个男人正在说话,但听他嗓音,颇为熟悉,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疑心小芳又要作妖。便顺着窗户往里看,却是皓月用男声在说话。
朱灵瞬间感觉一阵恍惚,像是堕入梦中。
她分明听见那个女孩子叫他兄长。
她回忆起前几日与他种种亲密的举动,还有昨夜浴室发生的事——不禁面红耳赤——转而心中陡然又增添了无名的怒火。
此刻她脑海的记忆愈发清晰地浮现,这一张脸,这个声音——小乞丐,分明是他,此刻她的心忽然之间又柔软得宛如这三月的熏风,巴巴地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她先是听闻小乞丐没死,心里隐隐高兴,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再次重逢,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而他分明认得自己,却不肯相认。
恍然间,朱灵已经走到了小芳的身边。
小芳见有人来,而且来人是朱灵,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只得悻悻离开。谁知朱灵对她是理也不理,却默默注视着窗户里面。
林泉一推开门,差点跟她撞了个满怀。
霎时间四周的空气一片死寂。林泉哪里还敢看她,默默低下了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兄长,此人是谁?是你的朋友吗?”皓月好奇地看看林泉,又看看朱灵,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我让你装!”朱灵突然之间回过神来,怒上心头,抄起手边的扫帚,就往林泉身上打去。林泉躲避不急,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
他心知朱灵不出这口恶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干脆故意躲闪不及,任她打骂。
谁知朱灵打着打着,便开始哽咽了了起来,最后竟然一把抱住了林泉,大哭起来:“这是什么鬼地方,本小姐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种罪,都怪你,你还骗我,明明活着还不告诉我,害得本小姐这两年都在自责。”
林泉被一把抱住,一双手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总以为大小姐不会把她放在心上,听到大小姐如此抱怨,才知道她也是个快意恩仇的性情中人,不觉也开始自责起来。
他轻轻拍了拍大小姐的背,轻声道:“林某自知朱姑娘所言极是,事急从权,未能及时告知真相,还请谅解。”
只剩下皓月不明就里,十分惊讶,却一脸兴奋地看着哥哥。
“这就是皓月吗?”朱灵哭了一阵,不知怎么的,又不哭了,一把推开林泉,却拉起了皓月的手:“果然如传闻说的那样,真美,不像某些人,假扮妹妹,却男不男,女不女的!”
林泉心中苦笑,却不说话。
“谢谢姐姐,比起姐姐神仙一样的美貌,皓月自愧不如!”皓月轻声道。
“皓月,你眼光真不错。”朱灵原是最禁不起夸的。
两个妙龄女孩,一路上说说笑笑,可怜林泉却被晾在了一边。眼看就要出浴房大门,皓月高兴的脸,忽然沉了下来。
“兄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们呢?”皓月恋恋不舍道。
“你放心,时间不会太长的!”林泉道。
“皓月,皓月,你怎么还不来,主母唤你呢!”此刻。一个青衣婢女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那好,兄长,灵姐姐,皓月告辞了。”皓月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皓月匆匆来到了华帐之外,两个婢女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快些进去。账内传来碗盏摔碎的声音。
“大胆贱婢,知道本宫身子不爽利,竟然还做如此油腻的点心给本宫吃,是想要谋害本宫吗?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账内老主母正在发怒。
皓月轻轻拨开锦账,见两个侍卫拖着厨子就往外走,心中害怕,可主母传唤,她哪里敢不去,只得十分不情愿往前走。
“皓月,你可算来了,你去了哪里,下一次可不许离本宫太远,快过来,最近总觉得腹部鼓胀,可难受死本宫了,给本宫揉一揉。”主母横卧在琉璃席上,漆制茶几之上,漆盏里摆着好些精致点心,西域的葡萄,岭南的荔枝,南越的芭蕉,价值连城。左右两个婢女小心翼翼地扇着风,不敢稍动。
皓月心中害怕,却还是装作满脸笑容,走了过去。
“来,坐过来!”主母拍了拍卧榻之侧。
不久,五匹骏马的华车驶离了浴房。声势浩大的仪仗逶迤地走过街道,一直到宏伟的城主府大门。街道两侧,行人引颈而望,感叹不已。
长风身着黑衣,长发翩然,混迹在人群之中。这两日他多次潜入城主府邸,奈何整个城主府爪牙众多,竟似铁桶一般,滴水不漏。越想深入,守卫就越多,尤其是当中最高的建筑,哪怕房梁之上,都有人日夜轮值。
他仗着一身武艺,一开始本是不惧,可再往前走,就有了被发现的风险,只得退了出来。
太虚剑对乾元镜似有所感,灵气已经出现了扰动。他可以确定乾元镜就在主楼的某个地方。所谓不成功,便成仁,他决定今夜再探城主府。
当下决定好了,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他用鼻子四处嗅了嗅,腹中馋虫挠得他心痒难耐,心想今晚反正九死一生,干嘛不先喝个痛快,当即往酒楼快步奔去。
“唉,可是累死本宫了。来人,把这些东西统统撤下去,天天吃这些,实在太腻味了,给本宫上香瓜。”主母道。
丫鬟听闻,端着果盏垂头趋步走了出去。
“姐姐,你看,听说这些东西都贵得很,主母却吃都不吃一口,如此丢掉,实在浪费。不如我们吃了吧!”一婢女望着果盏道。
“不可,要是主母知道了,你我一定会被剥皮抽骨。”另一个婢女惊恐道。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城主府如此富丽堂皇,可外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丫鬟,动不动就要陪侍那个老东西,动辄三四个时辰,稍微动一下就要受到责罚,打碎个茶盏,便要丢掉性命,他们山珍海味,我们只能吃泔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反正周围没人,吃了又如何。”
说罢,拿起一颗葡萄,就丢在了嘴里。
“哼,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吃!”谁知这时,一个四十上下的女人从墙角走了出来,大声呵斥道。
“妈妈饶命,妈妈饶命!”两个婢女赶紧跪下,磕头讨饶。
“你可知这西域的葡萄,哪怕是一颗,也比你身家性命都贵。像你这种下贱的东西,也配跟主母享用一样的东西,来人,抓起来,听候主母大人发落。”女人狠狠地说道。
“启禀妈妈,奴婢原是劝她别吃的,不关奴婢的事情,还请妈妈大人大量,不要追究奴婢。”另一个婢女哭喊道。
“哼,算你走运,下次可别让我逮到。”妈妈道。
卧榻之上,主母正在笑呵呵地逗着皓月,皓月生性腼腆,可为了活下去,尽管心中苦闷,也不得不跟着赔笑。
“主母大人,这个贱婢,竟敢偷吃主母的一粒葡萄,奴婢把她押送过来,请主母发落!”此刻,妈妈押着婢女已经到了。
“竟然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卧榻之上,主母在皓月的搀扶下起身,懒洋洋地说道:“依妈妈之见,该怎么处罚?”
“不如剖开她的肚子,当众把那一粒葡萄取出来!”妈妈恶狠狠道。
“啊,不要啊,不要啊!主母饶命,主母饶命!”那个婢女浑身颤抖,绝望地哭喊道。
“嗯,这个花样早就看腻了!还有别的什么新鲜主意没有?”主母道。
“不如下去油锅里面炸?”
“不如让她躺在刀尖上!”
“你这样说,还不如让她座木驴,那才好玩呢!”
大家纷纷踊跃发言。可在那个婢女看来,这里宛如阿鼻地狱,一群恶鬼正在对着她哂笑不已。
“本宫倒有个法子,前日里听闻,有个词语,叫热锅里的蚂蚁,说是把蚂蚁放在一口锅里,底下放上柴薪,那蚂蚁便急得直打转,听说可好玩了,本宫早就想试试。”主母笑道。
不多时,仆人端上一口大锅,底下柴薪已经毕毕剥剥燃烧起来。
此刻那个婢女早已被吓得失去知觉。瘫软着被拖进锅里。她本来神志不清,却被锅的热度给烫醒了,不住地来回奔跑,哭号不止。
一旁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去一些柴薪,只留下一片!”皓月万分心疼,忍不住叫道,但她自知这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便又低声说道:“死了就不好玩了!”
众人纷纷看向主母,在等她定夺。主母一面品尝着香瓜,一面说道:“就听皓月的!”
皓月哪里见过这般残忍的场面,心中万分难过,她更不明白她们为什么笑,明明这么残忍的事情,哪里就好笑了。
“好了,大伙儿笑也笑够了,拖出城外,吊死吧!”不多时,葽萝感觉有些疲倦,于是吩咐道。
“主母,不如留着她吧,皓月觉得,觉得挺有意思!”此刻皓月有些呼吸急促,轻声道:“您就心疼心疼皓月,指不定什么时候我还想看。”
“好,皓月说什么就是什么!”主母摸着皓月的头发,慈祥地笑道:“这算什么,皓月若是喜欢,本宫下午带你去看一个更好玩的!”
午膳之后,葽萝突然间屏退众人,只留下几个心腹。但见她走到正厅的屏风之后,轻轻扭动桌上青花瓷,墙后忽然打开一条密道。
顺着密道往前,只见一间石室之中,有一个铁质的囚笼,里面装着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手脚,耳鼻都被削去,破衣烂衫,蓬头垢面。
它看见来人,霎时间变得十分激动,用它没有手掌的手肘,用力摇晃着牢笼。
“葽萝,葽萝,你来了,快,给我,我快饿死了。”那人急切地说道。
只见下人递给主母一个食盒,她将食盒往前递,刚好在那人够不到的地方。只见它手肘不停地挥舞,看样子十分焦急。
“你想吃?”谁知主母却放开手。
“啊,啊,不要!”囚笼内的女子,眼睁睁看着食盒落地,连同里面的菜肴一起摔了个粉碎。
“这么些好饭食,你配不上!”说罢,一位仆人又递上来一个盘子,上面盖着白布。主母轻轻端起盘子,缓缓掀开白布,却是一只硕大的老鼠躺在盘子里:“赵菀,你个贱人,你只配吃这个!”
谁知那人非但不拒绝,反而夹起了老鼠,急吼吼便往嘴里送。只见血肉模糊,皓月忍不住想要吐。
“皓月,你看,好玩吧!”主母指着大嚼特嚼的人彘说道。
皓月强忍着咽了一口唾沫,惴惴不安地答道:“真,真好玩!”
“你记住,今日看见的事情,不可外传。皓月,本宫心疼你,可别让本宫失望。”主母正色道。
“是!”皓月战战兢兢地答道。
只见主母又抬起头来,满脸得意,对那人道:“姐姐,非是葽萝心狠手辣,只是姐姐藏着那个秘密,要到什么时候,你若趁早说出来,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妹妹也好早些给你个了断,何必再受这些皮肉之苦。”
“贱人,你到死不过都是乡下的一个野丫头,而本宫,却延续了姑昧城高贵的血脉!”那人吃饱了,不管不顾地骂起来了。
“你,你,不过是一个阶下囚,我要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主母恼怒地说道。话还没说完,忽然捂着肚子,眉头紧皱,不觉弯下腰去,“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哈哈,葽萝,你个贱人,今日遭报应了吧,疼死你!”那人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一众仆役涌了上去,扶起倒地的主母,问道:“主母,主母,你怎么了。”
“本宫腹中绞痛,快,快传太医!”葽萝急切道。
怪物的笑声渐渐远了,密室吱呀一声也关上了。皓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皓月,等什么呢,快些走!”一婢女催促道。
“就来!”皓月跟了上去,还时不时回头看。
“哎呦,哎呦,皓月,快来!”卧榻之上,主母不断地呻吟着,一旁的太医,急得焦头烂额。
“太医,主母怎么样了?”一个老婢女悄声问到。
“这……”太医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乍看之下,只是甜瓜吃太多,引发腹泻,可老夫一味药下去,症状应该减轻才是,却不知为何?只怕,只怕,不过老夫还得多多观察,才能下定论!”
“快去通知城主大人!”婢女见势不妙,立刻吩咐道。
“皓月,皓月!”主母叫道,迷糊中手不停地挥舞着。
“奴婢在。”皓月紧紧握住主母的手,轻声道。
“本宫平日里待你不薄,你可愿一直侍候本宫?”主母强撑起身体,有气无力地说道。
“是!”皓月撒了谎,不自觉低下了头。
“不管天上地下,你都会一直陪着本宫是吗!”主母死死抓住了皓月的肩膀,问道。
皓月感到一阵痛楚,吓得浑身一抖,强忍着不敢吭声,弱弱答了一声:“是!”
“既如此,本宫便收你为义女,天上地下,你我母子一心同体,永不分离。”
主母虚弱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放开捏住皓月的手,躺了下去。
“恭喜主母,贺喜主母!”主母话音刚落,一众婢女就跪了下来。
“快,带蒿儿过来,见过公主殿下!”主母吩咐道。
皓月这才慌了神,她不过一介小女子,哪里能当什么公主,跪下辞谢道:“皓月不过一介草民,承蒙主母抬爱,实不敢当,只愿为一婢女,侍奉主母左右足矣。”
“无妨,本宫少年时和你一样,也不过是个山野丫头。承蒙城主大人抬爱,才有了如今的荣耀。皓月,你像极了本宫少年时候的模样,你与本宫如此有缘,成为母子,实乃天意。”主母感慨地说道。
“儿臣见过母后!”此刻,众婢女引着一个小小的稚嫩的男孩子,出现在眼前。
主母向他招手。小男孩便爬上卧榻,握住了母亲的手。
“来,蒿儿,过来,见过姐姐皓月!”葽萝用他的小手指着皓月道。
“见过姐姐!”,男孩乖巧爬下床,向皓月跪下磕头行礼道。
“主母!”此刻去请城主大人的婢女来报。
“怎么样了,城主大人什么时候来?”另一个婢女问道。
婢女神色古怪,又十分沮丧,多次欲言又止。
“有话不妨直说!”葽萝斥责道。
那婢子俯首,颤巍巍道:“城主大人让奴婢回禀主母,说说主母操持城内政务。劳苦功高,多多注意身体,城主大人闭关练功,正是紧要关头,就不来了。”
“你可知主母病得很重,为何不告知城主大人?”只见主母身旁一个华衣锦服的老妈妈问道。
“奴婢全都说了,可城主大人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就是那样回答的。”那婢女委屈地申辩道。
“好了,无需多言,城主本就是这般心性,本宫早已习惯了。”主母制止了她们的争辩。
“对了,还有,城主大人让奴婢给主母捎来了一样东西。”奴婢说罢,从腰间取出一枚玉饰。
皓月接过玉饰,这是一枚鸳鸯玉饰,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上书“长毋相忘”,看起来价值连城。
葽萝看见这枚玉饰,突然间激动了起来。她强撑起病中身体,就要来拿,无奈就在这时,腹部又痛了起来。
皓月接过玉佩,向主母递了过去。
“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他这是在怪我!”主母喃喃自语。良久,主母缓过神来,神色好不凄凉。她望着玉饰,哭一阵,笑一阵,却是不知为何。
“主母且放宽心,躺下歇息吧!”俗话说,病人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皓月担心主母,劝慰道。随即轻轻放下主母,给她盖好被子。
“好好,你们都下去吧,”主母喃喃道。
不多时,主母与小世子都安静地睡着了。
“公主殿下劳累了一天,也早些休息吧。”此刻一个侍女对皓月道。
“你别这样叫我,还叫我皓月就行!”皓月不禁羞红了脸。
谁知婢女却跪下俯首道:“万万不可,城主府等级森严,尊卑有序,殿下有幸被主母大人赏识,是殿下的荣幸,奴婢等不得僭越。”
“不管你怎么说,皓月就是皓月,你且带着小殿下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主母!”皓月叹了气,十分不自在,轻声道。
“是,奴婢遵命!”于是众奴婢都退下了。
卧榻之上,主母正酣睡着,皓月守在一旁,不住地打着瞌睡。忽然之间,她想起今日那个被折磨的婢女,于心不忍,便想去看望一下她。她翻箱倒柜,找到了金疮药,趁着左右无人,偷偷地溜了出去。
夜色正浓,除了王府来回巡逻的侍卫,看不见其它人影。皓月东躲西藏,想着避开众人耳目,可她那里会这些事情,才走出不过三丈,就被一群侍卫逮了个正着。她低着头,正想逃跑,谁知一众侍卫见了她,却不责问,反而立即停下来,抱拳行礼道:“见过殿下!”
如是这般,竟然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柴房,但见里面隐隐有人啜泣。
“秀秀,你在吗?”皓月悄声往房内喊道道。
“是谁?”房间里停止了哭泣。
“是我,皓月。”皓月警惕地左顾右盼,轻声道。其实她已经被发现了很多次。
“你这个背时砍脑壳的,如此害我,还要来羞辱我吗?快些走开,我不想见到你!”房屋之内又传来了哭声。
“秀秀,你别生我的气,我也是为了救你,我脑子笨,想不出别的办法啦,你的伤好些了吗,我给你带了些金疮药。”皓月关切地问道。
“那你进来吧!”里面弱弱道。
皓月轻轻推开房门,看见秀秀衣衫褴褛,头发稀乱,手脚俱是水泡,不由的心疼起来。
“看见我这个样子,你一定很开心吧!”秀秀缩在墙角,斜眼委屈地望着她,抱怨道。
“哪里就开心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来,我给你上药。”皓月道。她打开瓶子,倒了一些在手上,闻了闻,是金疮药不假。
“你如今已经是主母的义女,奴婢哪里还敢劳烦公主殿下。我们这些可怜人,不像你一般,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备受宠信,如今你是主母跟前的大红人儿,哪有人敢得罪你,不似我这般,处处受人欺辱。”秀秀说着又啼哭了起来。
“你快别这么说,我不过运气好一些罢了。我虽然名义上是什么殿下,但实际上也还是个奴婢。大家都是奴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暂且忍耐,待主母病好些了,我就替你求情。来,我替你上药,这些时日,你就好生养病。”皓月一面上药,一面说道。
“既如此,那就谢谢你啦!”秀秀这才止住了哭泣:“我原知道你是好心救我,就是忍不住要抱怨,谁叫你心好,也是你活该!”
皓月见她衣不蔽体,临走时,又将外衫脱下来给她披上。
皓月回到房间,众位婢女和小殿下仍旧在外间安睡着。她回到主母身边,不觉又开始打瞌睡了。她一个筋斗,差点摔在地上,便又想起密室那位老人家来。
像这种老人家,是不该吃老鼠的,现在又不是饥荒的年岁,她想。便又偷偷摸摸地,在众多侍卫的行礼下,来到了厨房,借了些鸡鸭美酒,装了满满一篮子。
她心想这下应该够她吃了。殊不知岂止够一人吃,只怕是一匹马来,也管饱了。
皓月小心地打开了密室的大门,昏黄的烛火中,空荡荡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询问:“是谁!”
“是我,皓月。”皓月柔声道。
黑暗中隐现一位翩翩少女。那人直勾勾盯住她一动不动,冷冷问道:“你是今日主母的那个贴身侍女。你来作甚,莫不是取我性命?”
皓月连连摇头道:“前辈放心,小女给你带了些吃的!”
“哼,那贱人会如此好心?莫不是里面有毒吧!”那人恶毒地说道。
皓月道:“我看你日里吃老鼠,只怕对身体不好。我看你跟主母大人很不对付,怕主母大人发现了,只好偷偷给你拿了点饭食,你赶快吃。”
皓月说着,已经把食盒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她见笼子里的人不吃,便自己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
那人见没问题,终于伸出手肘,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皓月见她十分不便,便拿起筷子喂她。
不多时,囚笼之内的人吃得心满意足。
“哼,小姑娘,回去告诉那个贱人,不要以为这些小小的恩惠,她就能知道她想要的,我跟她从来就是仇人,不是她死,就是我死。”那人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