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婶子拿干净盏倒了茶,秦溱接过来呷了两口。秦溱看看她桌上摆着些匣子并珠线,知道她在忙活计,道:“是我扰了婶子做活,我今儿来看望余大叔该多待会儿的,但恰有事赶着回家,还请嫂子替我找辆车来。车钱我回家后叫人送来。”
余婶子看她面色憔悴,衣衫脏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不好问,点头答应,拿钥匙开了橱柜取了些散碎银子,又拿出一件素色衣衫:“我看大小姐衣服脏了,这是我女儿半月前裁的新衣服,一回没上过身,大小姐不嫌弃,暂且换一换?”
秦溱说句“怎好意思”,也不推辞,把外衫换了。余婶子又拿个铜盆舀了些清水给秦溱洗脸,再放了一块新布巾在旁边,出门去叫车。
秦溱简单洗漱了一下,理好鬓发,走到桌前坐下。
桌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里面用木片分成四小格,盛着异色翡翠珠子,分别是黄、绿、紫三色,约黄豆大小,色都淡淡的,种也就细糯而已,喜在棉化开了,润润的像是晨时的露滴。桌上还有半串没穿好的黄色珠子,用一方帕子垫着,刚才余婶子该就是在穿这条珠链。
秦溱乏极了,眼皮沉重,想倒头小憩片刻,但是碍了别人活计心里过意不去,把珠串拿起来,强打着精神帮余婶穿珠子。
她在路上看似镇定,不过强压着一口气,此时放松却觉得心跳得跟打雷一样,脑子里一团浆糊,耳边一时是陆简之的骂声,一时又是马蹄达达声,翻来覆去的不得安宁。
事发突然,未有绸缪……在路上时还好,若是陆简之回城细查,怕是身份顷刻就要败露……不过败露就暴露,他还能捉她上公堂不成?!
手一抖,珠线上打了个死结。
门口的阳光斜斜地晒进来,恰打在秦溱半张脸上,她垂手把弄珠子,长睫的阴影在翡翠珠子上落下一道无言的冷光。
她心神不宁地捡着珠子穿,穿一颗打一个绳结,半天穿了不到七八颗,余婶子已经回来了。
“车马上就到,大小姐稍等片刻。”她走进屋里一抬头见秦溱正在帮她干活,惊道,“怎么劳动大小姐您了?”
秦溱把东西放下,勉强笑笑:“我懒了好些年,怕是穿不好,婶子别见笑。”
“哪儿,从前大小姐用络子打的五蝠捧寿可是活灵活现,那翅膀都跟能飞似的,好手艺是求都求不来。你看着结子打得多齐整,诶——”余婶子正拿着珠串夸秦溱呢,忽然发现不对,抿嘴一笑,“别的尽善尽美,这珠儿的色却穿错了。”
果不其然,这珠子半截全是黄的,另外半条却是黄、绿、紫间杂。
秦溱脸唰地红了,低头:“是我手拙。”
余婶子把珠子细看一遍,又把秦溱细看一遍,道:“大小姐不是手拙,是心乱。”
秦溱操起旁边一把剪刀就要把珠线剪了重穿。余婶子招招手,把珠子拿到门口天光下照了照:“我瞧着这后面杂色的倒比前面纯黄的有意思。”
秦溱把剪刀放下,嗔道:“婶子给我脸也不用说胡话。”
“我说真的。”
余婶子把珠子拿过来给秦溱看,后面秦溱胡穿的三色当真比前面纯色的出挑多了,且种水差不离,串在一起竟水乳‖交融,相得益彰。
余婶道:“市面上三色的翠料平日里见都见不着,有市无价,咱们虽然不是真三色,也凑个数,说不准还真有人喜欢。”
秦溱瞧了也觉得比那单色的别有一种美,想想道:“若要卖也得有个好名头,如今紫色又叫‖春‖色,那么紫与绿的可叫‖春带彩。”
余婶道:“那三色的呢?黄春彩?”
秦溱摇头:“拗口,不如取个吉利名,叫福禄寿……这四色的,就叫福禄寿喜。”
余婶子拊掌叫好。外面车已经到了巷口。余婶子不好多留,要亲自送秦溱回去,秦溱不让,说是怕叨扰,余婶子无法,只能看着秦溱上车再叮嘱了车夫几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