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1)

“你这个人也太不厚道了”吉田略不满地讲,“你约会就说约会,为什么还要含糊其辞,我妈和我姐都说我是傻子没眼色,每天自顾自还不做正经事。”

吉田和佐藤沿着队伍检票入场,这是一幢由过去仓库改装的会场,回声巨大,皮鞋跟触碰水泥地板的声音也能清脆地从天花板反射回来。

“喂,你和我说说,你啥时候和她搭上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佐藤吸了一口易拉罐中的汽水反问。

“怎么能说是我话多,这么大一件事,你连提都不提,还是中岛小姐告诉我,我才知道的。你太不够朋友了。”吉田冤枉地讲。

“嗯,早就认识,比认识你早。”佐藤只得回应他。

正当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异样感,他回头望向柱子上的监控天眼,然后不自然地转过了身。“喂,这你也从来没说过。”吉田继续和他饶舌。这时他们临近了检票口,拿出手机的预约码,开始验票。

验票之后,是一条很长的走廊通向正式会场的大门。通道边是反光条和彩色灯管,不少人兴奋地小加速,希望抢到一个有利的位置,吉田原本是他们中的一员,如今他有了更关心的事,只跟着佐藤的步调向前。

“什么时候也让我认识一下,嗯?”

佐藤听到点了点头。

进入会场落座,哈桑?侯赛因本人巨大的背景海报在墙体的一边,演讲台的背景是蓝灰色的,不知道是不是会有演讲的PPT演示,主办方示意入场的人保持安静,大家也都跃跃欲试,希望得到与这位大师互动的机会。

瞬时,灯光熄灭,只留下了演讲台还亮着,只见那个已经鬓角斑白的阿拉伯设计师带着同声传译耳机开始了他的演讲。他的铺垫很长,从大象群间和鲸鱼的信息传递再到蚂蚁群落的生存方式和信息传递,最后落到了数字仿生和虚拟现实技术:“只要计算机能够支持,运算和存储量不受限制,我们可以创造一个完全模拟现实生活到极其写实的虚拟世界,但是我并不主张如此,因为那意味着我们人类社会的生活将发生质变。”

“您的意思就像《黑客帝国》?”台下有人发问。

同声传译简短地向哈桑?侯赛因做出解释。

“不止于此,我的意思是,它会主动扭曲我们的意识,永久性地让我们陷入错乱中,改变我们的记忆和对于线性时间的感知,甚至最基本的逻辑与客观规律认识。到时候可不是像电影里那般不能察觉异样,而是无论这个虚拟现实空间如何天马行空地虚构事实,我们人类都没有最起码的知识与认知能力去逃逸。”哈桑回答。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盆景。”佐藤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是的,与之类似,到那个时候,很多被那个虚拟空间束缚的人或许会觉得山水画或者浮世绘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它的图样才是写实的。”哈桑?侯赛因做出了补充。

吉田深感惊奇的是这样一位大师对自己朋友的发言做出了回应,他说不清楚该是惊喜还是对佐藤的一种“畏惧”。

在回家的路上,收到了纪念品的佐藤在吉田的邀请下去买了甜筒,望着手中的冰激凌,他吐槽道:“冬天,你吃冰激淋?”

“嘿,这家的很有名气,我和同事知道的。”

此时天空依旧和煦,这似是一个暖天,佐藤尝了一口,扬了扬眉,味道确实不错。

“你说,我是不是如今本质在吃着一个苦巧克力,但是却误以为这是甜筒。”

“喂喂喂,你不要这么走火入魔好不好。”吉田有些怕他了。

佐藤继续吮吸起来。吉田继续说:“看来心理咨询你还得继续做,抱歉今天让你延期了。”

“嗯……”他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吉田岔开了话题:“那谁,她身材怎么样?嗯?”

吉田边说还边比划起来,佐藤制止了他:

“公共场合,你做这种不雅的姿势不怕别人拍下来举报你?”

“没人那么无聊的。再说我只是随便一说。”吉田解释道。

“我们只是先住在一起,还没有发生什么。”

“呃,呵!”吉田侧眼咕哝了一句。

“怎么了?”

“没事,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走吧!我姐说我总没有眼色,赶快送你回家。”

回到家中,石川并不在,是去做日工了,佐藤回想起哈桑的演讲,然后拿起头盔入局开启新关卡。

游戏进入了1970年,标题是“战俘营”,作为枪杀雇佣军和南越军官的主人公奥康纳获得了重新戴罪立功的机会,游戏的地点设置在了和平省,奥康纳随其它队友潜入以解救战俘。

潜入剧情实在是有些消耗人的体力,为了节省精力,他坐到半躺椅上,让人物行动进行自动巡航。大约十多分钟时,他们到达了目的地点。这是一个由木制棚屋构成的村落,村落的北边是一所旧的砖石建筑的宗祠,如今被改建成了关押美军飞行员和情报人员的战俘营。

在空中陆航部队和游骑兵空降的掩护下,主人公和队友开始对战俘营发起突袭,多名敌军的民兵被打死,进入到房间,他们除了解救出一名一年前被俘的情报人员外别无所获,可谓是铩羽而归,唯一的惊险交锋是和一队白人军事顾问在祠堂里的几次对射和白刃战。带队的一个敌人突然从上边压住他,险些用军刺插入他的胸口,他落荒而逃,那人却在背后叫住他:“你喜欢这里吗?不喜欢就躲得远远的吧,再别让我看到你!”那句莫名其妙地对话令他摸不着头脑。佐藤摘下VR头盔,夕阳已经从窗侧照进了卧室的侧墙,家中安静异常,他看着桌前那只他送给石川的石膏狗若有所思地发呆,他突然想到应该去接一下石川,正当他起身时,房门被打开,石川略带疲惫地走进来。“噢,抱歉,抱歉,我现在去做饭。”佐藤帮她拿了东西,向厨房走去。

“今天还好吧?”他关心地询问。

“嗯!就是人太多了,现在脑子有些发懵。”

她疲惫地偎在沙发的一角,打开电视随意换台。

“美和,这周五,我们部门轮休,连上周末,你要有空我们去哪里放松一下吧?”佐藤在厨房望着她的背影说。

“嗯!你决定吧。”对方回答。

不一会,他把准备好的菜码到盘子里端上茶几:“请!”

她拿起筷子,刚要下口,看到了佐藤的表情:“前辈,你过去从来不是这样的,对我干什么都非常严肃,连一杯水都没有倒过。”

“嗯……那时候情况不一样嘛,我是实验员,你是助手……”

她哼地轻笑一声,拿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嗯,先吃饭,先吃饭。其它的之后再说,不然对胃口不好。”佐藤跟她讲。

半夜,他躺在床上一直不能合眼,反复回想着今天听到的话,手机的消息也提醒他延后预约成功到了明日的晚间。石川早已熟睡,只留下他一人在望着窗外的月光,他瞧瞧地走下床,继续启动了那台机器,这或许是强迫症使然,他一定要把接下来的剧情通关才肯罢休。

剧情来到了1971年,所在的地点是老挝南部的长山山脉某处,主人公沿着山路小心翼翼地挪下山坡,由图像可以猜测,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此时此刻恐怕是与队伍失联了。敌人的巡逻队一波一波地从山脚下和山顶经过,他只能依靠树影和石头做掩护,突然一个不经意,碎石和泥土滑动,主人公摔晕了过去,剧情这时推进到了回忆阶段。在奥康纳的故乡卡斯珀,周围乡村的居民开着他们的皮卡进城添置生活用品,此时的时间是1966年,征兵海报贴在警署的大门上,一幅主题“从胜利走向胜利”的被斗笠奥黛女学生簇拥的美国大兵。别说,画得还挺有那么个意思,佐藤不禁感慨。

主人公沿着计划一路向前,他穿过小街巷来到后院,只见一个20岁左右的男孩坐在木制的围栏上唉声叹气。

“嗨!布鲁斯。”

“本尼!”

“你也被抽到了吗?”

“是的!”

那个男孩继续唉声叹气:“那里很可怕,我妈说,他们不会在同一个家里边抽到两个孩子,但是我就被抽到了,该死,不知道是被谁顶替了。”

主人公安慰他:“我们都是这样,大家都难免如此。”

“你不知道,我哥哥从那里回来以后,就再也不敢关灯睡觉了,他说他们在散兵坑里,每到了夜晚就开始报数,如果谁不报自己的号码,大概率就是被敌人摸了舌头,自己人的手雷和迫击炮就会打向那个散兵坑。有的时候一整天都在下雨,他们也不敢离开,只能看着曳光弹在雨中乱飞。”

主人公一时无语,不知道怎么和他去解释。这时镜头又闪回到了主人公清醒的状态,他从一块掩体的地面上爬起,敌人为首的是一个白人军官。

“你醒了?来人,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

主人公歪歪扭扭地倚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个白人军官。

“上报你的姓名、年龄、军衔、部队番号还有驻地。”那人训斥他说。

“我要是告诉你了,我也得死,不告诉你也得死,为什么要告诉你?”奥康纳反问他。

“我们不杀俘虏,你只需要签字宣布承认你的战争罪行就可以。”那人说。

“不可能,我终究要回家去,你们能拿下西贡乃至吉隆坡,但你们绝对到不了纽约,我要是相信了你们,我之后就得一辈子被FBI盯着。”奥康纳喘着气说。

“我们可以给你流亡身份待遇,哈瓦那、布拉格、华沙随你选择。”对方倒是很有耐心,顺便点了一支烟,示意奥康纳是否需要。

“那我就是被你们盯着。”奥康纳谢绝了他的烟,然后回答地很平静。

“你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力吗?我们的宣言里早就说过,这里不欢迎你们,可是你们依旧不离开这里,你继续充当他们的杀手。”那个军官对此倒是很淡然,他掐灭了烟头,在桌面的文件上写了几笔。

奥康纳不再说话,他被带进了由藤蔓篱笆扎起的牢房中,屏幕又黑了,再到主人公醒来已经是深夜,一个孩子给他送来了几天来的第一顿饭,目光死死盯着主人公。主人公也小心翼翼地和他对峙,掏出自己衣服深处的一枚纪念币送给他,那孩子不做声地跑开了。第二天一早,主人公被拉出去放风,看管的卫兵严禁他站在空地上,只能在树荫下活动,他假意听话,然后伪称自己腹痛,躲在了树后方便,那卫兵出于避讳也稍微离他远了一些。他瞬时摸到一块石头,砸向了那个卫兵,夺取了他的手枪后,向着深林中奔去,几次对射和隐蔽后,他躲远了追兵,用石块砸碎了手链。此时它站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望着山下的风光,朝着前方无尽的森林走去。此时游戏第一章的剧情终结,需要等后续的更新了。

佐藤又一次摘下VR眼镜,回到了卧室,石川还在熟睡,在他上床的时候发觉了他:“你睡不着吗?”

“嗯,没关系,你接着睡吧!”佐藤渐渐闭合了双眼。在梦中,那个人又出现了,他在山林枯叶中,天上飘着雪,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如同一只豹子一般带着一支莫辛纳甘隐藏在树杈上,向着远方扣动扳机。随着枪声消逝,他转向佐藤开口:“我会找到你!”

佐藤瞬间醒了,天已经大亮,他从镜中看到石川刷牙的背影,他看了一眼手表,是七点半,他觉得浑身酸痛,想来是昨天用力过猛了,记起今天的工作任务,他不免有些后悔起昨天的放飞自我。石川坐到了他身边旁,她的头发散发着清香,他突然兴起,紧紧抱住了她。

“嘿,别这样,现在是早晨,你要迟到了。”石川打断了他,他无奈地起身去洗漱。

去研究所的公车在星期一从来是最挤的,好在今天依旧晴朗,不让心情过于沉重。他翻看着手机,接到了一条信息,是关于游戏更新版本和章节的,他没有多少犹豫,点击选择了继续更新游戏。

来到实验室,室长正在对着其他人大发雷霆:“是谁把恒温箱的电源关掉的?要是没人出来领责,那就大家一起受处罚。”

大家都面面相觑,思索着谁是那个罪魁祸首,只有佐藤一声不吭地来到实验台继续做事,那是另一个小组的工作,他许久以来奉行的原则就是事不关己便充耳不闻,但是别人却在背后有些交头接耳。

“喂,佐藤,你说这是谁干的?”上次邀他联谊的木村和他搭茬。

“嗯?我不知道。”

“不会是那个刚来的实习生吧!一看就毛手毛脚。”另一个同事铃木悄悄嘀咕。

“诶,你可别乱说话,这种事情乱猜是要出问题的。”木村很“严正”地制止了他。

佐藤耸了耸肩膀,这时他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

“诶!弘光,你过来看一看,这是什么。”木村把他叫到一边,推他到显微镜前。

“一种线虫,具体的分类查手册对照就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它是线虫,我是说昨天我还没有从样本里检查出来过量,可是一夜之间它就超过指标限制了。”

“你什么时候取得的样本?”

“昨天上午送来的。”

“那就是样本污染了吧。”

“不不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水源取水点送来的,问题是我昨天都把报告提上去了,结果一夜之间成了这样。”

“那你赶紧打报告,要求重测啊!”佐藤建议他。

“你开什么玩笑,全实验室三批监测的鉴定报告,连夜就上传了警视厅备份了,你让我今天一大早和谁说去?”

“那这我就没办法了,我能给你什么建议?我也不是你那个组的,代你提议不合规矩啊!”佐藤说。

“谁说不可以的,你有权指出工作失误嘛!你想想,你一个邻组成员,你说了以后,是不是显得这个问题很值得重视,比我们自己提好很多。”

“你这没有逻辑啊!”

“怎么没有逻辑啊!你看看今天早晨,光是一个恒温箱就这样了,你让我们去说昨天的鉴定报告有误,我们可不敢看他的那个眉毛。”

“哼,嗨!”

佐藤无奈地将镜头影像打印,走进了室长办公室。

“室长,我今天无意看到了这个,是C组昨天的监测样本,某种线虫浓度超标,需要重新测定。”

“不是说在正常区间吗?我昨天亲自看的他们报告结果。”

“或许是样本中混入了什么物质。”

“没有道理啊!能混入什么?我知道了,我向上级报告。”室长不耐烦地同意了,示意谈话结束。

佐藤轻松地从办公室走出来,木村对他连夸大拇哥:“你帮大忙了,今天我们组请你吃饭。”

“呃,不用了,我今天晚上有事。都是工作嘛,相互帮助。”

“那不能这么说,改日,改日一定。对了,上次那个爱莉佳怎么样,要不要什么时候……”

“这个真不用了!我不太适应那种场合,谢谢前辈的好意。”佐藤委婉地谢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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