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了眼那泛着寒光的剑锋慌忙退开,焦急道:
“道长莫要开玩笑,奴家怎么会是妖鬼,求你了,快些将背囊还给我。”
陈青烊晒笑一声,带着几分玩味看向门外。
“既不是妖鬼,先前那书生和婆子又做何说得?”
眼瞅着强抢不成,女子顿时又换上副凄凄然的可怜样来,努嘴道:
“那两位一个是当年自号黑潭龙王,走蛟时驱水淹了陇右道的大妖幼子,另一位是窃居大泽飨食一县百姓香火的淫祀邪神,至于奴家为何会同这两生死冤家一道追上山来…”
她神色忽而又变,掩嘴露出个痴痴的笑意,目光则落向蜷在草堆里梦呓的商心慈,说道:
“那就要烦请道长去问你身后这位小美人儿,她那贵为一州刺史的父亲当年究竟许诺过什么了,你不会真觉得区区黄白之物便能叫两个修行几百载的妖物如此大动干戈吧?”
女子一番话说的云遮雾绕,一颦一笑中勾人心魄,那眉眼间的柔情若叫寻常男子见了,怕不是得当场便酥了筋骨,乱了心神去。
陈青烊却将那被女子轻轻拨开的剑尖又抵上前去,叹道:
“姑娘这一手绕指柔固然摄人心魄,可我是出家人,这等鬼蜮伎俩于我又有甚么作用呢?”
说罢也不跟她废话,解开布囊挥手一抖,里面当即掉出一条叠放整齐的,长绸子似的物件来。
打眼一瞧,却是张足有两尺余阔,斑纹生横的蛇蜕来。
有道是蛇类天生血冷,最易凝玄阴冷练之气,虽说手中只是一张不知几多年的遗蜕,细瞧下却仍觉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他持剑不断压近,直到将女子逼至墙角退无可退,方才盯着那蛇蜕道:
“你虽然藏的够好,可身上这物什却出卖了你,先前那滔天的妖味,你当道爷的鼻子是摆设不成?”
“咯咯咯”,女子仍在捂着嘴娇笑,脸色却顿时冷了下来。
“山下庵寺里那一把大火正是出自你手吧,不曾想我教柳圣使数月心血竟会折在你这牛鼻子的手里!”
陈青烊却已懒的再同她废话,挥剑直刺而去,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她的问题。
“嘻嘻,这又不是洞房花烛,牛鼻子你猴急个什么!”
女子说话间媚眼含春,动起手来却是半点都不含糊。
只见她一边笑,一边单手在半空一抓,变戏法般从空气中扯出只金锏来。
陈青烊瞧了眼她这近乎神通一般的手段,心头登时升起股子不安。
这法子与手段,怎么越看越像…
他于剑式招术本就不甚精通,看到女子这英气逼人的样子,心中更是狐疑。
所以当女子手持金贱劈打而来时,他果断使出了自己最为熟捻的绝技——驴打滚。
利用滚身落地的惯势避开这一记攻势,手中长剑顺势撩刺过去。
金戈交鸣间两人错身而过。
转瞬间又过手了几招,陈青烊越斗却是眉头皱的越紧。
不对,这锏身上传来的感觉很不对劲,非但没有半分妖气鬼气,而且挥动时缭绕一层淡淡的金光。
他心头一惊,两眼借着余光向那剑上瞥去,登时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我尼玛,那特娘的是香火神力?
“小道士,往哪瞧了你?”
女子又是咯咯娇笑几声,明明是生死相搏的场面,打斗间口中却调侃却半分不停。
“你当这世间只有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牛鼻子才会几手术法么,单凭你手中这凡铁和那些捉妖的手段可奈何不了奴家。”
但可惜,她并未如愿在陈青烊脸上看到惊骇的神色。
道士只是抽身退开,淡淡回了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疯话。
“你这锏法跟程咬金是一路师傅交出来的吧?”
需知锏这种武器长而无刃,全靠砸下去的力势伤敌,对使用者的臂力要求极高,可斗了半天,陈青烊也慢慢瞧出了捻香手下的破绽。
简而言之,这家伙是个三板斧,使起锏来步伐虚浮,就会个中截,直劈,侧撩三种最简单的手段。
对其余高深些的,诸如蹦、砸、滚、挑、戳、架、挂等技法是一窍不通。
理清了这茬,陈青烊右臂持剑横与胸前,左手并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
随着铁剑微微颤鸣,他又故技重施,身子就地一滚,顺势用剑直刺过去。
女子还想用直劈扫开攻来的长剑,陈青烊却剑尖一转,借力刺向她腋窝位置。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剑招,只是这次…
刺啦一声脆响,半截齐臂而断的水袖随风飘落。
女子惊呼一声。
有这金锏上的神力相护,凡铁伤不到她不假,却可以轻松切开她身上的衣物。
此刻她一只持锏的手臂长袖迎风鼓荡,另一直却光溜溜的,整只莹白藕臂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经此变故,女子那原本不甚精通的锏法更是漏洞百出,虽极力挥锏格挡,可身上的薄衫已被长剑切的千疮百孔,一不留神间,另一只水袖也被齐根截断了去。
她捂着贴身亵衣羞恼不已,奋力挡开一记快剑,脖颈上却已然漫起了一层潮红。
“臭牛鼻子,你好下作的手段。”
“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陈青烊大饱眼福的同时觉得颇为好笑。
“怪哉怪哉,这年头连狐媚子都学会故作女儿家娇羞姿态了。”
他对耳畔的谩骂声充耳不闻,正要纵剑打散女子锏上那几丝剩余的香火神力。
身形交错中女子忽然挥腕一甩,那柄金锏便脱手而出飞驰而来。
陈青烊刚要挥剑格挡,金锏却又迎面化作一道金色光幕将他罩了进去。
女子见状却没趁势攻击,而是借着他被金光所摄的空挡飞速爬上供台,抬脚朝着商心慈身旁的墙壁踹去。
只听得哐当一声,那墙壁竟跟纸糊成的一般,被她用脚踹出个大洞来。
一时间泥土砖石沸沸扬扬,眼看着洞口越来越大,跑路心切的女子竟是退后数步,而后整个人朝那面墙壁撞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一抹青光自身后突兀亮起,瞬间便掠过女子没入了那面土墙之中。
她虽察觉到事情有异,可短短几步的距离便能逃出生天又如何心甘,索性发了狠仍旧一头撞了过去。
可惜,想象中砖块分崩离析的场景并未出现,只见那个缸口大小的窟窿里突然多出个光溜溜的脑袋来。
以及,脑袋上顶着的那张以黄纸打底,朱砂勾符,金线描边的符箓。
原本摇摇欲倒的土墙刹时间青光大盛,仿若一潭竖立着的秋水荡起阵阵波纹。
“牛鼻子,小尼姑,你们……”
伴着愤怒的咒骂声,女子被那‘波纹’触碰到后连话都未来及说完便觉周身骤然一紧,直挺栽倒进碎石堆里。
破屋子里尘土飞扬,陈青烊被呛的咳嗽连连,待看清被‘波纹’裹挟着的女子后才持剑归鞘,笑道:
“商姑娘,你要再多睡上一阵,今夜之事鹿死谁手可就真说不准了。”
捡起那张以金线描成的符箓,陈青烊面上顿时一阵肉疼。
这张‘拘灵符’乃是临安老道当初收他入门时赠予的受箓之礼,平常他为了方便随时跑路,一直密藏在袍袖间的夹口中,今夜临时才将其交给了商心慈,没料想关键时刻配上了用场。
道士方松了口气,可被拘灵符困住无法动弹的女子却挣扎也不挣扎,只讥笑道:
“牛鼻子,你猜那书生和婆子为何偏要在这瓢泼大雨中赶上山来?”
“什么意思?”
“你师傅没教过你,但凡蚺蛟修行有成后想要化身行法,需得借这山泽洪水之力么?”
女子似是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毫不在乎,情绪平静的好似一只等死的卡皮巴拉,可陈青烊分明在那双眸子下看到了一抹肆意癫狂。
“嘘,你听…”
“你这妖女又在耍什么花招,外面只有漫天的风雨,你叫我们听什么??”
商心慈还在追问,陈青烊却神色大变,提了剑掠出门去。
“哈哈,来不及了牛鼻子…”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一阵沉闷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身自天际遥遥传来。
陈青烊的目光顺着那异响瞧去。
就见在葱葱茫茫的群山中,在瓢泼交织的雨幕中,一道高墙排山倒海般冲垮重峦,击溃叠嶂后正向着这片山垄飞速移动。
只一眼两人便脸色苍白。
那是山洪裹着泥石,冲垮了河道,卷着滔天巨浪倾轧而来。
而在那浪头的最高处,两条一黑一白,虬龙般的巨物正扭打着,从洪峰中现出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