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
一群孩童嬉笑着,结伴来到一个泥塘边。
一场秋雨过后,这里变得更加泥泞,路旁的泥坑积满了雨水,一个男孩从边上捡起一根烂木头,冷笑着搅弄坑里原本清澈的积水。
“瓜哥,你说年阿期还会过来吗?”另一个男孩问道。
“是啊,瓜哥,他昨天在臭水里泡了那么久,前天又去猪圈里抢猪食,今天应该不会来吧?”看热闹的女孩凑上来说道。
“放心吧,为了他那个又聋又哑的娘,他肯定会来的。”项浩澜将手中的钱袋子向空中抛了抛,自信地说道,“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可是,瓜哥,他这样会不会有点惨啊?”
“哪里惨了?我还得出钱给大家买乐子,你们爱看不看!”项浩澜撇撇嘴,将手里的烂木头随意地丢到草丛里。
身后的孩子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围着泥塘四处张望,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诶,年阿期来了!”
大家的目光刹那间都齐刷刷地看向那个方向——年阿期显然是淋雨过来的,他的衣裳本就破烂不堪,加上被雨林过后,浑身带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凌乱的头发被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抬手抓了几下,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耳边,脚下的破布鞋粘满了路上的草根和泥巴。
“哟,阿期,这么准时!”项浩澜轻笑着,走上去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记得我们之前约好的事吧?”
“你说的,我按你说的做,你会给我约定的钱两,”年阿期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盛气凌人的项浩澜,伸出自己的手说道,“钱两给我,我会做好的。”
“不问我让你做什么吗?”项浩澜歪嘴一笑,轻蔑地打量着狼狈的年阿期,拽着手里的钱袋绳在空中甩动,“看到旁边这个泥坑了吧?你等会儿跳进去,学猪在里面打几个滚,再叫几声。”
“没别的了?”年阿期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个肮脏的泥塘,接着说道,“钱袋拿来。”
“给你。”项浩澜手一松,钱袋就随着惯性甩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年阿期的身上,落在了满是脚印的泥地上。
年阿期没说话,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钱袋,将袋绳解开,沾了泥巴的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埋头细细地数里面的钱两。
将银子一块一块数清了后,年阿期郑重地将钱袋子系拢,挂在腰间,又不放心地再扯了扯,确保不会掉后,他毫不犹豫地跳进那个混浊的泥坑里。
那群看热闹的孩子都连连退后了几步,生怕四溅的泥星会弄脏衣服,回家会被挨骂。
只见年阿期“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在里面扑腾了几下,他就变成了一个“泥人”。
“哈哈哈哈!”
“这和我阿婆家的猪也太像了吧!”
“哈哈哈哈哈,再学几声猪叫!”
“好诶!哈哈哈哈哈!”
当听到那几声像模像样的猪叫声后,几个孩子都捧腹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诶,昨天教你们的还记得怎么唱吧?”项浩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忍住笑问道。
“记得,瓜哥!”
“当然记得!”
“好,”项浩澜摆了摆手,指挥道,“准备,三、二、一,开始!”
“年阿期,
有个娘,
又聋又哑,傻人样。
没娘疼,没爹想,
一身破烂还觉香。
昨儿是个脏水娃,
今儿泥坑玩泥巴!”
年阿期看不清泥坑外那些人的嘴脸。
因为泥水弄得满身满脸,他觉得自己非常不自在,再听到那首歌谣后,他哭了,泪水掺杂在泥水里,可没有人看出来他哭了,只觉得他看上去更滑稽了。
“你们在干什么!”
孩子们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他们回过头看到三个大人后,纷纷落荒而逃。
蒙城本来还想要继续追上去,但被虞江亭拦下。
“殿下,这些孩子欺人太甚!”蒙城愤愤地握着剑柄,怒视那些孩子远去的方向,他看到为首的那个还回头冲他们做了个鬼脸,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先去看看那个孩子吧。”齐钧拍了拍蒙城的肩膀,劝说道,“虽然你我出手,一个都不会落下,但毕竟这些孩子看上去不像是能一时半会儿收拾好的。”
年阿期睁不开眼睛,冰凉的泥水让他浑身颤抖,他捂了捂腰间的钱袋子,笑了笑心想:还好钱还在。
恍惚间,他感觉泥潭里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有一双温暖的手,那双手温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泥水,下一刻他被那双手抱了起来,他闻到那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那是娘最喜欢的味道。
蒙城和齐钧看着虞江亭解下披风后,毫不犹豫地走进浑浊不堪的泥潭,用披风的一角擦去那个孩子脸上的泥水后,又用披风把孩子包起来抱在怀里。
“殿下,小心。”蒙城赶过去,和齐钧一并把虞江亭扶了出来。
“得把孩子带去洗洗身子。”齐钧看着虞江亭怀里的男孩满是泥巴,若不是脸上擦去不少泥水,都要看不出他的模样了。
“药,”年阿期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怀里的钱袋,“娘要吃药。”
“什么药?”虞江亭感觉怀里的男孩有些疲惫,想让男孩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但男孩隔着披风躲开了他的手。
“娘受凉了……”年阿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娃娃,你家在哪里?我们把你送回去。”齐钧心疼摸了摸孩子的头,一手的泥巴他也没有皱眉头。
年阿期警惕地看向面前的人。
“哥哥们会保护你的。”蒙城从怀里摸出一袋钱两又塞到年阿期的怀里,“这些拿去买身新衣服。”
年阿期难以置信地摸着怀里鼓囊囊的钱袋,过了许久他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村庄,说道:“我家在那个村的后山里头。”
“齐钧,你骑马去镇上找郎中过来,顺便买些吃的,我和蒙城先把孩子送回家去。”虞江亭看了看半倚山腰的夕阳,抱紧了怀里的男孩。
“我叫年阿期,期待的期。”年阿期低头看了看满身的泥泞,恳求道,“哥哥,能不能把我先送到那个小溪边啊?”
“怎么了?”虞江亭疑惑不解地看向年阿期。
“我先去把泥巴洗掉,不然娘看到会难受的。”年阿期从腰间解下钱袋,双手递给蒙城,“哥哥,你的钱两就还你吧,我要是收了,也没什么可以换你了,我的钱两你帮我保管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