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锋用作突袭沈澄的,毕竟不是本命飞剑。
纵然长剑化成碎片,也不会对他本身的神智造成多少损伤。
然而此刻,他在精神上受到的打击。
要远远胜过以往任何一次挫折所带给他的。
自己引以为傲,从未失手的“草偃蛮行”。
竟是被眼前的少年随手便已破去!
李辰锋腾地后退了两步。
一个名字莫名地浮现在他心头:
“你,你是沈澄?”
沈澄没有跟随他的脚步踏前。
只是漠然注视着他。
李辰锋却刹那读懂了他眼神的真意:
清卿何等样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师弟?
难怪她没选择留在莲台。
换作是任何人,也会耻于有这样的一位同门的。
他的脸色已发白。
忽地大喝一声,双指捏成剑诀。
被他丢弃在地的长剑蓦然浮空而起。
以凶悍无匹的猛兽之姿,直刺沈澄的心脏!
李辰锋终究是一位第五楼剑修。
与他同境的无名影卫。
在锡卢国的地位,已等同于一国的柱石。
这直来直往的一剑,抛却了一切阴谋算计。
反倒显出不下于赵玉琪当初击退明一指那一片叶的威力。
却见沈澄依样葫芦般捏指成诀。
断落在地面上的一截剑尖,倏然间飞了起来。
铿锵架住李辰锋的飞剑刺击。
李辰锋的瞳孔剧烈收缩。
哪怕是学宫中那几位早已成名的师兄姐。
不,哪怕是清卿出手……
也决没可能仅驭使一段剑尖。
便抵挡住他全力以赴的飞剑疾刺!
沈澄一手“驭剑术”牛刀小试。
也不拟长久挡住李辰锋的攻势。
抓着挡开飞剑的片刻空隙,他身形前趋。
一记“飞马过河步”,已逼至李辰锋身前。
紧接着一着“单骑出关”,拳头猛地如重槌轰出!
李辰锋眼前一晃。
面门上已挨了重重的一记铁拳。
身形直往后飞,倒进了刚才用作隐藏暗袭飞剑的杂物堆中。
近身搏斗,终究不是剑修所长。
沈澄得势不饶人,大步上前。
紫气萦绕的五指一伸,握着满面鲜血的李辰锋脖颈。
将已昏晕过去的学宫贤人,整个人提了起来。
王开元目中掠过惊恐神色。
然甫一上前,便感知到剑匣中散发出凛冽无比的气息。
如同猎人的劲矢对准了自己。
自己这头猎物,在飞剑之下,只会比婴儿脸死得更快!
他全身急冒出一阵冷汗,裹足不前。
就连与沈澄对视也力有未逮。
往常在学宫里被他戏弄如小狗的师弟妹们。
肯定没法想像,总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王师兄。
竟然也有被吓得狼狈如受惊小狗的一天。
沈澄却连瞧也没有瞧他一眼。
只是盯着李辰锋被砸得粉碎的俊俏脸蛋。
这家伙是不能杀的。
一来是给赵玉琪面子,二来也是为着维持剑镇五岳阵。
打得这厮至少得在床上躺上三个月,也足够了。
他握起空着的拳头,往着李辰锋的肋骨末端比划着。
忽听王开元喊道:
“慢着,慢着!前辈,我等知道错了!”
“除了方才承诺的三十枚青纹钱外。“
”李师弟手头的储物戒,也当献予前辈,当作补偿。”
“还请前辈别要为着一时之气,便与我莲台学宫结下解不了的怨仇!”
听了他的言语,沈澄缓缓转过头来:
“解不了的怨仇?”
“这世上从来没有解不了的怨仇。”
“只要莲台意识到,与我为友的好处,比起与我为敌更大。”
“就算我立时便捏断这厮的脖子,也用不着承受任何的后果。”
“所谓学宫之首,天下文宗,如果只是一群这样的脚色……”
“那么清卿当日选择离宫他往,确实没有错。”
王开元从未遇过有人敢在两位莲台贤人跟前。
对莲台学宫口出轻侮之言。
但此刻的他却反驳不了。
也根本不敢反驳!
只听沈澄续道:
“你们运气很好,这座京城的人们,还需要你们的飞剑。”
“跟我走一趟吧……虽然我不知道,她想不想瞧见现下的你们。”
……
城西薛府。
赵玉琪缓缓自独角兽背上滑落,步步走到府第门前。
她是五位来到锡卢国的莲台学宫贤人中,内气修炼得最纯的一位。
本应神凝骨轻,落地无声。
但此刻,她的步伐却似显得很沉重。
每个人也有不想瞧见的人,也有不想面对之事。
而赵玉琪最不情愿见到的。
大概就是曾在莲台短暂地待过一年的“薛师姐”。
只可惜为着此地的大事,她却不得不来见她。
伸出的手叩到门边,又放下。
忽听身后响起一道悠然话声:
“找薛大小姐的话,她不在。”
赵玉琪蓦然回头,望向对面街侯府门缝后的半张脸。
齐归蝶笑容玩味:
“奴家就说嘛,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湿鞋。”
“薛大小姐再是飘飘若仙。“
”既然是人,也就总有一日,会遇到找上门来的冤家对头。”
“奴家的冤家,已被我亲手斩了。”
“只不知薛大小姐的对头,会是成功算清旧怨呢,还是被摘了头颅?”
侯府后院。
薛清卿仍倚在沈澄惯坐的那张凉椅上。
手边放着一壶没喝完的虎骨酒。
练气士的酒量再差也有个谱。
更何况她本是自幼喝着家里珍藏的好酒长大的。
不知为何,壶中酒却总是喝不完。
纯白如雪的独角兽,此刻便立在沈澄平时练拳的大树下。
仰首咽着新月下枝梢长出的嫩叶。
哪怕是圣兽,也得进食方能维生。
最多也就是能以排出体内浊气,取替排泄这一重而已。
与一般的马匹之间,似并没有生命层次上的悬殊差别。
那么,像凡人一样会吃饭喝酒,有喜怒哀乐的练气士们。
与凡人之间,是不是也没有生命层次上的差别?
赵玉琪从来不敢去细想这个问题。
为着维持纯净玉女的形象,她已习惯了长时间的辟谷。
不食五谷,自也不会生出五谷轮回之物。
但每次乘着众人不为意,夜里偷偷出外偷吃鸡腿之时。
总会让她感到难以言表的羞愧。
面对眼前早已将辟谷化为常态的薛师姐。
更是感到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