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在咸鱼堆中的李辰锋。
怔怔望向那名走向鬼物对半头颅,似未瞧见两名剑修的黑袍少年。
心中先是涌现捡回一命的狂喜。
可随即,强烈的耻辱感便占据了他的心房。
他李辰锋是莲台“素王”亲自册封的儒家贤人。
更是自幼习剑,立志以手中三尺剑,斩尽不平事的剑修。
如今却竟沦落到眼见师兄独抗强敌,而不敢出手。
仰赖着路过的无名之辈的一丝善心。
才苟且偷生的地步!
原有瞧向沈澄目光中的感激。
霎时就为一阵阴狠的杀意所取代。
李辰锋缓缓打开食指上储物戒的封印。
从中取出一口精钢长剑。
他可没有王开元凝气成罡的本事。
这次远行锡卢国,身边是带了备用的长剑的。
正因本可出剑,却因胆气尽丧而未曾出剑。
李辰锋心中才会浮起深深的屈辱感。
如今鬼物已死,他要将这屈辱洗刷,就只剩下一个方法……
他挺直身躯,往着黑袍少年后心走去。
五感敏锐,感知通明的沈澄。
却像全没注意到背后升起的隐隐杀机。
只是眼望着紧贴于王开元脸上身上,大啖饱食鬼胎脂油的飞剑“镇灵”。
目中露出满意神色。
凡是有形之物,便无永存不朽的道理。
“镇灵”虽然是保底半仙兵位格的顶尖利器。
但一次次交锋下来,剑锋也会受到损耗。
只不过这损耗过于微小。
超出了沈澄肉眼所能观察的范围而已。
如今,这些损耗,都已被鬼胎脂油蕴藏的浓重阴气所滋养补足。
王开元只感寒气削面,凛凛生寒。
身躯不敢稍有动作。
可将此情此景瞧在眼里,目光也难免露出极艳羡的神色。
学宫的剑修,飞剑虽也会损耗。
却是没法以同样的方式养剑的。
甚至光是让本命飞剑溅上脂油。
剑中的浩然之气,便会与脂油中的阴煞之气相冲。
对剑身反而会造成损伤。
儒家将原有的浩然气体系,与剑修体系结合。
带来的限制,其实丝毫不少于益处。
本身不是剑修,飞剑“镇灵”也不是本命剑的沈澄。
却完全无须担心同样的问题。
经此一役,飞剑“镇灵”的状态更上一层楼,无惧应付更强的对手。
此外,长命灯炼魂鬼物“婴儿脸”,得到的奖励也颇令人满意。
武道功法,阴煞炼甲。
婴儿脸百足之上覆盖的甲壳。
是由鬼物体内的阴煞之气凝结而成的。
甲片的坚硬程度,甚至可以抗住寻常学宫剑修的飞剑。
沈澄所修“无间大法”炼成的真气,原本就带有阴煞属性。
只须运气调息,凝聚煞气于体表。
镀上漆黑气息的皮肤,足以抵挡同境武夫手中的刀剑砍削。
这是比起缺月州任何一座门派的横练功法,都更为高超的法门。
掌握了阴煞炼甲,沈澄就算与明一指力足分金断玉的二指对碰。
也不会受到丝毫损伤。
他收起飞剑,目光盯向王开元:
“王先生?”
王开元点了点头,声线勉力维持着平静:
“正是,阁下是……”
沈澄摇了摇头:
“你早晚也会知道的。”
“我承了一个人的情,答应出手相助。”
“好等镇压贵妃的剑镇五岳阵,不至于缺去两角。”
“你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而且……”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我想要的事物,哪怕是一位莲台学宫的贤人,也未必能给得出手。”
王开元说道:
“阁下虽施恩不望报,王开元自小饱读圣贤书,却不能全无表示。”
“在我食指的储物戒中,尚放有一本剑修入门法诀,以及三十枚青铜兽纹钱。”
“以阁下神剑之威势,自是对区区入门法诀瞧不上眼。”
“但钱财不压身,即使境界高如五大山人,也需要钱财和资源为修行的助力。”
他主动揭示家底,并表示愿意将身上钱财尽数相送。
却是怕眼前这修为高得没边的剑修。
动了顺手做掉他,夺取遗物的念头。
在王开元的认知中,世间剑修虽然无一例外,都是儒家的门生。
但儒家弟子千万,行事不端,横行无忌者,却也为数不少。
想起昔日跟随座师,拜见那位素喜以阴神出游,逍遥人间的前辈时。
被女子狭长凤目打量的滋味。
王开元只望快点让眼前的前辈满意。
取了青纹钱扬长而去便罢。
至于后续再行结交的心思,是半点也不敢有。
听沈澄不答,他圆滚滚的大眼睛乱转着。
忽然间失声叫道:
“李师弟!你想做什么,快把剑放下!”
却见李辰锋的身影,已然贴近至沈澄身后三丈开外。
听得师兄呼叫,他锵的一声,丢低手中长剑。
脸上却闪过一丝狡诈的笑容。
下一瞬间,一口飞剑自码头边上的杂物堆中挺刺而出。
正中沈澄后背要害。
方才沈澄“御剑”斩杀婴儿脸的一幕。
李辰锋同样是亲眼瞧着。
自知提剑上前施以暗袭,定然讨不了好去。
然而他以另一口备用长剑,骤然施加的奇袭。
却动用上了他本命剑“幼狮”的得意绝技“草偃蛮行”。
幼狮力弱,与体形庞大的猎物正面相搏并无胜算。
因此惯常潜伏于长草之间。
待得猎物不为意时猛扑而出,施以夺命一击。
李辰锋的“草偃蛮行”,正可将飞剑待伏之时自然散发的杀意尽数掩盖。
一朝出剑,便即猛如狮爪挥舞。
不将敌手的要害撕开势不罢休。
他自问当刻的这一剑。
已然深得“静若处子,动若狡兔”明训的精髓。
眼前的黑袍少年,剑术虽然高得出奇。
但以练气士的血肉之躯,也定必无力硬抗他的飞剑。
势必被轻易捅个透心凉。
到时候,他和师兄斩鬼事败。
沦落得要靠外人援手,才拾回一命的丑事。
便再不会为人所知。
却没料得叮的一声,长剑在沈澄的护身法袍上刺穿一个小口子后。
剑尖竟是顷刻崩断。
沈澄回过身来,蒙上黑气的五指紧紧握住飞剑。
只一发劲,一口上好的纯钢长剑便被捏成碎片:
“我原本以为,两位的实力已经足够让人失望的了。”
“却没有想到,令人更失望的竟然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