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不情愿,姒文命这个大龄中年,哦,不,青年才俊最后还是前往涂山准备参加相亲大会。
有什么办法呢,自家老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差没把刀架脖子上威胁他了,他就算再混不吝,也扛不住亲娘这么以死相逼啊。
为安抚住老娘,他只好先答应下来:“好好好,母亲,别生气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去就去,人去了,事儿不办,大不了回来被母亲捶一顿呗,总比祸害人家姑娘强。
只是女喜可没那么好糊弄。知子莫若母,儿子自小由她带大,一撅腚都能知道他要屙什么屎,还能不知道他那些小九九?
“光去不成,你还得给我发个誓,保证一定要带回来个媳妇来。如果做不到,我就……”
“母亲!”
姒文命打断女喜,一脸严肃的看着母亲,沉声问:
“母亲当真要儿子这么做?”
女喜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
长老们都说儿子肖似他的父亲,她却总觉得不像。
丈夫是严肃的,而这孩子不知道随了谁,平日总是一副嬉皮笑脸没正形的模样,和他父亲大相径庭。
只是今日他板起脸来,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她知道儿子生气了,只是她觉得没错。
成家立业,开枝散叶,本就是部落首领的职责。
他总是拿父亲成婚晚说事,殊不知,他父亲就是没有母亲操持才会混混沌沌耽误了那么些年。
而既然她这个当娘的还没死,那就不能不督促着他早日成家,哪怕他现在不愿,待日后娇妻稚子在怀,也总能体谅当母亲的心情了。
所以即使知道坚持下去会伤了母子情分,她还是说:
“没错,不然母亲死也闭不上眼。”
却见儿子“噗呲“”一声笑了,脸上又是那副欠揍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严肃只是她的幻觉:
“母亲何必这么认真呢。儿子这就出发,保证给您领回个媳妇做伴还不成嘛。”
说完转身就走。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女喜心中却并没有多轻松。
她知道儿子生气了。
罢了,若是儿子真能早日娶妻生子,这个坏人便由她这个母亲来做又何妨?
“谁让我是个当娘的呢,只要儿子好,哪怕被他怨恨也无所谓。”
女喜在心中安慰自己。
有崇氏与涂山氏相隔甚远,姒文命自出发后一直在赶路,终于在女儿节前夕到达涂山族领地。
许是涂山的女儿过于出名,这次盛会吸引了许多外族人前来。
越是临近涂山,越是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皆是老少不一的男子,个个华服加身,皮肤细白,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贵族。
就连他们的侍从,那也是周身丝麻,举止倨傲,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反观他姒文命,因常年治水,行为穿着上则要不羁务实的多。
身上是素日穿惯了的麻衣,丝衣虽好不耐磨嘛。
裤脚是挽上去的,不然溅得都是水和泥呀。
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山野无聊没人聊天嘴又不愿意闲着呗。
他也知道自己这身山野村夫的打扮上不了台面,难免遭人嫌弃。
就像刚才,一个侍从就厌恶的撇了他一眼,小声咕哝了一句:
“粗鄙村夫,不自量力。”
姒文命只是笑了笑,并不在乎。
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其实父亲还在时,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
那天父亲治水时匆匆路过族中,见他如此,不由皱紧了眉头,将他叫过来说话。
对这个没见过几面的父亲,他是又畏又敬的,闻言赶紧上前行礼:
“父亲”
“文命,你知道什么是贵族的骄傲吗?”
父亲语声温和的问道。
“父亲,母亲说我们的骄傲是血统,是华衣美饰,也是奴仆成群。”
年少的姒文命昂着头回道。
父亲闻言不做声,半晌摸着他的头道:
“好孩子,你记住,华衣美饰只是外在,而你内心的善良勇敢无畏才是真正的骄傲。而且,享一方供养,便要造福一方百姓,如此才可称之为贵。”
“父亲对不起你,不能在你身边陪伴,能教你的也不多。你是族长继承人,将来要走的路自然艰辛。做父亲的惟愿我儿除该尽之责外,能随心随性,寻一个你中意的妻子,过好这一生。而不必如为父般拘泥于种种枷锁,不得自在。”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当时他还小,听得懵懵懂懂,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感伤。
现在想来,父亲应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对他这个还不懂事的儿子颇多担忧挂心吧。
虽然没见过几面,血脉亲情,父子天性,他是爱父亲的,哪怕时时克制,也常常在不经意间想起父亲,比如现在。
以前不理解他为什么总是不肯回家,直到自己也去治水,才知此事难于登天。
而父亲虽说不算有功,却也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放松,充其量算是人力有穷尽,终不得其法罢了。
却为何引来了杀身之祸呢?
想起旧事,姒文命有些伤感,于是避开了人群,找了个开满萱草花的僻静的山坡,在半腰处躺着,静静的消化内心的繁杂情绪。
他正想着心事,却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头顶的山坡处传来,与之同来的还有女子的哭泣怒骂声:
“呜呜,都怪那些八大部族的色坯,不然父亲一定不会和我发火的。呜呜。”
看来是涂山族的女儿了。
姒文命不由摸了摸鼻子,虽然他不愿,但终究也是成了这“色坯”中的一员。
他能理解涂山族女子的心情,不管是谁,都不会喜欢自己像个货物一样被交换利益的。
尤其是这次,涂山族长简直是连表面的矜持脸皮都不要了,赤裸直白的令人不齿。
即使有再多的苦衷,部落也不该靠出卖女子来摆脱困境。
男儿呢?好男儿当奋起,维护族中利益,而不是骨头软的只能靠剥削姐妹利益来坐享其成。
虽然对涂山氏女儿颇多同情,不过姒文命一向不喜惹麻烦。
于是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再找个地方待一晚。
明天的女儿节是正日子,不得不去。
至于今天嘛,能躲一时是一时吧,他实在不耐烦应付那群人。
坡上女子正是与父亲负气离家的女娇。
她好不容易找到个没人的地方,正对着漫山花草又哭又骂的高兴,突见半山坡上一个高大的男子站了起来,不由大吃一惊。
她性情向来直率大胆,于是上前一步,大喝道:
“哪里来的浪荡……啊……”
没想到一时不察,踩到了一块草皮,脚下一空就朝坡下滚了下来。
姒文命本不想管。奈何之前他爬上来时见到山坡下尽是尖利的石头,若是这个女子滚下去,难免要受重伤。
他虽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却也不忍见到一条刚刚还能叫能骂的鲜活生命血溅当场。
于是他迅速扑向了女子,把她抱在怀里。
二人按着惯性还在不停向下翻滚。
姒文命带着她,艰难的控制方向,想往侧面碎石更少的地方滚去。
怎料怀里的女子还从坠坡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被陌生的男子抱在怀里,不由又羞又怕,一时挣扎的厉害,带偏了他好不容易才控制好的方向。
姒文命忍无可忍:
“别动!”
没想女子挣扎的更厉害了:
“混蛋,快放开我,我要让父亲杀了你。”
姒文命耳朵里不停传来女子的聒噪声,望着越来越近的坡地不由绝望。
完了,距离太短,已是无力回天了。
“就不该多管闲事。”
姒文命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将女子紧紧藏在怀里,自己也将头埋起来,弓起后背,顺势重重的的落在了坡底。
姒文命闷哼一声,松开手,直接晕了过去。
他身下,鲜血渗出,浸透了麻衣,缓缓的染红了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