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燕当真兑现了承诺,在一天晚上将十张早锻牌放到了林雨荷面前的书桌上。林雨荷当着孙美燕的面给了邸紫嫣。三人都很高兴。
“老邸,你要感谢的人不止是林雨荷和我,还有班头,是我从他那打劫来的。”孙美燕嘻嘻的乐着。
林雨荷脑补了一下画面,孙美燕决计不会盛气凌人的样子,应该是弱小无助可怜的讨好模样,至于李浩哲,能爽快地拿出十张早锻牌而不肉疼,大概率是被孙美燕的能说会道打动了心。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孙美燕打着她的旗号,拿她当了挡箭牌。
这一年的冬天异常寒冷,据报道是二十年难得一遇的严冬,刚入十一月,一场雪连着一场雪,气温直线下降,吐个唾沫到地上都会立即变成钉。
去年冬天冰冻时期短,今年百花林南侧的操场早早被浇上水成了溜冰场,场地边缘新添了不少长条椅。在泛着亮光的冰面上,一群群年轻人像水中灵活的小鱼往来穿梭着,欢笑着叫喊着,热闹中很容易分辨出初学者。
星期四下午没课,林雨荷和刘俊楠相约去滑冰,两人各交了五元门票钱,领了各自鞋号的滑冰鞋,坐在场地边的椅子上换上了鞋。林雨荷刚一起身,还未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人便狼狈地摔在了冰面上。刘俊楠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拽起来。
“受伤没?”
“没,没事。”林雨荷拍了拍手套上的冰碴,又小心翼翼猫腰要去拍打裤子,身子晃了两晃后,人又坐到了冰上,刘俊楠急着伸手去拉,也被扯着摔倒在地。
刘俊楠已来过两次冰场,虽谈不上会滑,但总不会像第一次爱摔跟头。她一骨碌敏捷地爬了起来,扶林雨荷坐回到椅子上,开始传授经验:“双腿叉开与肩同宽,屈膝,腰要猫下去,身体前倾,这样才能站得稳。喏,就这样,重心低不容易摔跟头。你先试试。”
林雨荷摇摇摆摆几欲摔倒,刘俊楠急得又喊又叫:“别紧张,放松身体,身子越僵硬越容易摔,把腰猫下去……腿弯曲,再弯曲些……放松,对,就这样……先掌握如何站稳,然后再学滑冰。”
“谢天谢地,总算能站住脚了,”林雨荷拍打着身上的冰碴,感激又负疚地说,“你摔疼了吧?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谢谢。”
“我这也是从别人那儿学来的,现学现卖吧,但愿对你有帮助。你先练习在冰上走,就像走路一样。喏,像我这样轻抬脚,然后再扶着栏杆,两脚一前一后练习划八字。”刘俊楠又示范。
五元只能滑一个小时,林雨荷不好意思耽搁刘俊楠的时间,无不感激的说:“俊楠,你去练习滑吧,我先从基本练起,等你滑回来,再指导指导我就行了。”
“扔下朋友不管,那不是我刘俊楠的为人。”
“你已经管我很长时间了,你教的我都记住了,”林雨荷又劝,“你先去练习滑一滑,这样我俩能共同进步,你弄明白了好再教我。”
“好吧。”刘俊楠在离开之前,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遍:“先练习慢抬脚走路,等熟悉了冰面再划八字。”
“好好,我记住了,放心吧。”
刘俊楠这才笨拙地滑走了。
角落里,一个戴着紫红色绒球帽,身着红色呢子半大衣的女生,正努力地练习在冰上走路,看起来执着又倔强。她时而认真观察从身边经过的熟练脚步,用心揣摩着什么,时而又认真地练起来。过了一阵,她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虽说只会右腿用力,左脚依旧不敢抬起来,但总算能摇摇晃晃地滑走,终究有进步啦。她显得很激动,握紧了双拳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过了一会,一个比她矮上半头的女生小心谨慎地滑到她身边,很是关切地问:“林雨荷,你练得怎么样了?”
“滑得还像是在走,再练练看。你滑得怎么样了?”
“速度比原来快一些,但转弯很不灵活,可能是不懂技巧,所以速度上不来。”
两人交流了几句后,又各自练习起来。
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那个认真练习的倔强女孩终于敢抬脚迈步往前滑了,她表现得很是心急,似乎想尝试加快速度,脚下刚用了力,“咕咚”一声人狼狈地被撞趴在了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男生来了个急刹车,转身滑了回来,一脸歉意地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关系,我自己能起来……哎呦……”林雨荷疼得龇牙咧嘴的同时,都没忘记做番总结:“得意”和“忘形”是对好朋友,只要在一起就会招来狐朋狗友“吃亏”。
“真是对不起啊,林雨荷。”
“没关系的。嗯?”林雨荷一怔,满面错愕地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好,我叫高乔,同届管理系,我们在一起上过大课的啦……对不起,林雨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高乔……管理系的……在一起上过大课?林雨荷努力地回想着。高乔似乎有点脸熟。唉,都是被佟钰害的,每次喊人的嗓门非得那么大!
林雨荷拍了拍手和身上的冰雪,见对方站着不走,又说:“没事没事,我没事,你走吧,真没事。”
见林雨荷捂着膝盖,青青的柳叶眉尖拧着两个小疙瘩,高乔歉疚地近前了一步:“我扶你到那边坐一坐吧……要不要去校医室看一下啦……哦,真是抱歉啊——”见林雨荷摔得不轻,高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用不用,你走吧,没关系的,我没事。”
李浩哲也在冰场,时而像条梭鱼一圈圈飞速地向前滑,时而悠闲自在地倒着滑,他早就注意到了在角落里练习的林雨荷,万分谨慎认真,却还是婴孩儿似的摔了跟头,他忍住了过去的想法。新手依靠自己而非借助外部力量是快速适应冰面,克服恐惧心理,学会掌控冰鞋的最佳办法。他看到了林雨荷被撞倒的全过程,速度不快的情况下,滑冰老手可轻而易举躲避障碍物。
李浩哲浓黑的剑眉微微皱了皱,他快速滑了过去,关切地问:“林雨荷,你没事吧?”
高乔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生,身高与他不相上下,肩宽体健,身材笔直,整个人看起来刚健潇洒,器宇轩昂,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和强大的气场,平静的面色下此时分明充满了怒气。
高乔讪讪地说:“林雨荷,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实在抱歉……”
“真的没有事,这点小痛不算什么,你走吧。”
“那……那——我走了。”高乔又打量李浩哲一眼,滑走了。
“噢,你好,你也在滑冰?”林雨荷灰头土脸地打了声招呼,刚一动就疼得一咧嘴,“噢,还能动……那个,还好,皮肉伤。”
李浩哲禁不住冷哼:“哇,林雨荷,你可真是厉害!不能动,那是骨折了。摔个措手不及,你确定你没事?”
“还好,疼是正常的,不疼反倒不正常了。”林雨荷试着动了下左脚,痛得又一咧嘴,“只是崴了脚,摔疼了膝盖,人家不小心碰的,我又不能讹上人家是不是?你说,我能抱着人家大腿,跟个泼妇似的耍赖不让人家走么?”
哟,敢情是他矫情了。李浩哲明明恨得牙根直痒痒,竟气乐了:“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
“不用不用,活动活动就好了,我又不是纸糊的。”
“纸糊的?你说的是哪里的话?你的家乡话?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李浩哲笑得很好看。
“纸糊的,在我们那儿是形容一个人身体不结实,跟个纸人一样一碰就坏掉了。你们那从不说这样的话么?”林雨荷一抬头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李浩哲身着深蓝色牛仔裤,黑色羽绒短上衣,戴着灰黑色的花绒帽和同样花色的手套,她倒是头一次见李浩哲戴帽子。帽缘下露出的眉毛上挂着厚厚的白霜,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亮晶晶的霜融化后的水珠。
“不清楚,至少我没有听说过。呃……你笑什么?你该不会疼得太厉害,不会哭了吧?”
“嘁,哪有?是你可笑,眉毛都变白了,看起来像个老头。”林雨荷真是忘了痛。
“老头?有我这么年轻的老头吗?”李浩哲苦涩地一笑,露出一口好看整齐的白牙,长长的白雾从嘴边蒸腾而出,很快消失在空气中,他赶紧闭上咧得刚大些的嘴巴。
唇亡齿寒,古人总结得真有道理。
“不信?你自己照镜子看看吧。”
“都怪天气太冷了!我扶你到那边坐一会,你不用动。”未等林雨荷回答,李浩哲轻轻拽着她的胳膊,慢慢滑到椅子边,“喏,坐下先试着活动活动脚。”
“谢谢。”林雨荷的心温暖地一颤,羞了个粉面桃花开。
“要是很痛你也硬挺着,我可跟你说,后果严重的话,医生也得被你气死。”
“哪有那么严重?”
“林雨荷!你滑累了?”刘俊楠在背后追着滑了过来。
“不小心摔了一跤,休息一下。”
“噢,我说你怎么坐在椅子上偷懒不滑了。李浩哲,你滑得可真棒啊,教教我,怎么样?”刘俊楠一脸诚恳地望着李浩哲。
“别吹捧我,下次我要是不会滑,可要找你算账。”在两位老乡面前,李浩哲随和得更像个兄长。
“找我算账?凭什么?怪我吹的?我可不承认。”刘俊楠双手一叉腰,一副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你不承认?我有证人。”李浩哲把头转向林雨荷。
“我?我什么都没听见,不知道!”林雨荷故作严肃地一摇头。
“呃……我真笨,忘了你俩是一伙的。”李浩哲装作后悔不已。
三人开心地乐起来。
“别谦虚了,李浩哲,我们俩都求你了。”刘俊楠眼底里闪着亮光,她笑嘻嘻地瞧瞧林雨荷,又瞧瞧李浩哲,像在察看什么。
“你一定滑得不错,否则俊楠不会这么说。怎么样?你教教我们俩吧!”林雨荷也说。
李浩哲爽快地应承下来,两位老乡这样抬举他,他心里一百二十分乐意,高兴都来不及呢。三人约定礼拜六下午一点半,溜冰场门口不见不散。
三人退场时,高乔正在溜冰场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一盒膏药,一袋红药和一瓶红花油,他一脸歉疚的迎了过去,“林雨荷,抱歉啦,希望能对你有用。”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林雨荷急忙说:“不要不要,谢谢你啦。”
高乔近了一步,却被李浩哲拦了下来,“东西给我吧,我给她就好了。”说罢,不客气地将对方手中的东西拿走了。看了眼空荡荡的手,高乔的表情明显有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三人走了,他注意到林雨荷走路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跛,然而,又好像是他精神作用造成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