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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 香山(1 / 1)

香山以黄栌树、槭柿树和枫树为主,那些心形、卵形、椭圆形,还有手掌形状的叶子,被骄阳用浓重的笔墨浸染得火红艳烈。

林雨荷轻轻一摘,一枚红叶便脱离了枝干,她举起来对着阳光观看,小小的红叶瞬间生动了起来:细微的脉络清晰可见,犹如城市的街道四通八达,繁密而不乱,有规有矩。透过叶片的光朦胧而鲜亮,阳光下的红叶竟有别样玲珑剔透的美。

红叶虽小,内含乾坤;乾坤之大,方为生命之美!

有石阶的地方,放眼一望的前方就有数不清的行人,回眸一瞥的后方就有数不清的跟随者。李浩哲和领头的几个男生改变沿主路石阶行走的计划,一行人独辟蹊径曲折而行。男生格外体贴入微,时不时照顾一下爬得吃力的女生。在一处直上直下极高的土坎上,陈锋一只手拉着身边的树干,弓着腰,伸长了另一只胳膊,把下面的几个女生一一拉了上去。

林雨荷道了声“谢谢”,心不禁又暖暖的感动起来:一个集体,一个团结向上的班级,就应该像这样充满友爱!她是给予一点点恩惠和温暖,就容易受到感动的人。

一行人爬到了山脊之上,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小路弯曲细长,行人甚少,虽不见头尾,然则脚下止此一路,路痴至此大可不必担心迷路。

在一处地势稍宽阔之地,可眺望到远处的城市,高高低低火柴盒式的建筑物星罗棋布,在连成一片的天地中,虚幻飘渺恍如海市蜃楼。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林雨荷自言自语,并不应景的念了一句诗。

眺望了一会,担心停留过久而掉队,起步回身之际,不远处一棵略显孤零的树吸引了她的注意,红彤彤繁茂的一团,温和而炽热,蓬勃而轻盈,活脱脱一位遗世独立的奇女子。令人眼灼,心荡,神驰,不小心惊艳了此处路过的凡世俗子。

意识到她再多停留一刻,恐怕要望不到队伍的尾,林雨荷这才恋恋不舍的挪动脚步。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地一歪,她本能伸手胡乱地抓扯,一只有力的大手从旁边紧紧拽住了她的胳膊。李浩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林雨荷额头和鼻尖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手捂心口,心有余悸道:“啊,吓死我了……谢谢……谢谢,多亏你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李浩哲语气低沉,一副想生气又不好发作的样子。

“光顾看那棵树了……”林雨荷回头眼神示意了一下,又道:“忘了是坡地,不小心踩到石子,谢谢谢谢。”

“一再感谢,又不是救命之恩。”李浩哲说着从皮套里拿出相机,“那棵树真的很好看,你站在这别动,我给你照张相。”

林雨荷慌忙说:“哎,不用照了,我不——”余字未出口,李浩哲已经对准焦距,不容分说“咔嚓”“咔嚓”按下了快门。

随着队伍前行,刘俊楠和佟钰突然发现林雨荷没跟在俩人的身后,再一看,林雨荷远远落在了下面,身后还紧跟着李浩哲。

“哎,俊楠,不好了,林雨荷有情况了,这次肯定是真的。”佟钰拉了拉刘俊楠的袖子。

“有情况?佟钰,你是不是想男朋友想疯啦?”

“死刘俊楠,你真是坏死了你,”佟钰仿佛被猜中般脸色变得绯红,“怎么办?咱俩还喊不喊林雨荷?”

“喊啊,不喊,她这个路痴都不知咱俩在哪。”

于是两人居高临下高声喊起来:“林——雨——荷!林雨荷,快点爬!”

“哎——听见了!”应声清脆响亮,那是女孩子独有的甜美音质。

李浩哲的心湖激荡起无数个涟漪。

林雨荷火烧脸颊,加紧了脚步,“你……不是一直在排头的吗?”

“我怕有掉队的,让他们先过去,顺便清点一下人数。”

“我知道队伍在前面,不会掉队的……我,是不是拖大家的后腿了?”

“没有,当然没有,咱班同学就在前面。”

两颗年青的心,藏着对彼此的好感,那种相见便会面红耳赤,相望便会心跳加速的感觉很是奇妙:虽然心底欢喜却让人忐忑不安;明明对方近在咫尺,却感觉相距千里;尽管彼此熟悉,却像隔着一道厚重的门,看不透对方的心底。

“……刚才那棵树真是很漂亮……”

“那棵树看起来——就像一位仙人,一位冷眼看世界的神仙。”

“树仙?”

“差不多吧。”

“差不多?林雨荷,你有没有搞错?”李浩哲嘴角挂笑,眉间花开。

“我觉得树也好,花也好,既然有生命力,就可以赋予他们感情。或许,没准他们就是有感情的。”

草木本无心,风月不关情。

李浩哲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笑,是不是冰清玉洁、至真至纯的女孩子,见什么就要说什么有情?见林雨荷回转身,面露愠色地看着他,他慌忙解释:“噢,是么?或许是这样吧……不过,如果是这样,真好……”

李浩哲又“呃,呃”了一阵,搜肠刮肚想起了一句古诗:“造物无言却有情,每于寒尽觉春生。这是……这是清……张……张什么来着?”

“张维屏。”

“哦,张维屏的诗……下句是什么来着?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千红万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声。”林雨荷总觉得李浩哲是在逗她,但她没有证据,又不好意思求证真假,毕竟他们之间还没有熟到像她和刘俊楠的关系。

61班有相机的只有两人——李浩哲和魏崎。魏崎此时正忙着给男生照相。侯玲和孙美燕站在前面的高坡上,神色极为不悦地注视着下面说说笑笑一起走路的两个人。林雨荷以为是她俩走累了在观望风景。

孙美燕一手叉着腰成茶壶状,目视着两人走近,因血色上涌而脸色变得粉红,她情绪激动,十分不满地说:“我说李浩哲,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老是让我们女生等你?!”

侯玲则脸色铁青扫视了林雨荷几眼,傲娇地仰着下巴,话中带刺道:“班长,你拿着相机怎么不给我们照相啊?”

面对孙美燕和侯玲的盱衡厉色,李浩哲面不改色,不急不缓地答道:“照啊,怎么不给你们照?你们说照哪,我就给你们照哪,直照到满意为止。”李浩哲拎着相机大跨步地走到她俩跟前。

两个女生立即转怒为喜,一个眉开眼笑,一个心花怒放。

这个说:“班长,这块儿的景致好,快点给我照一张。”

那个说:“班长,我也发现一处好地方。”

孙美燕和侯玲看到李浩哲立即换作一副笑脸,丢给她的却是副难看的脸色,林雨荷心下明白了:她招惹到了她俩了。

可是,整个爬山过程中,她没有和她们有过一星半点儿的交集,她哪里招惹她们了?凭直觉,孙美燕和侯玲同时气呼呼的原因,决不是因为李浩哲无视她们,没给她们照相,而是针对她。那么问题来了,她林雨荷做错了什么?难道是李浩哲给自己照相让她们瞧见了,让她们误认为她巧施心计缠着李浩哲,只是单单为了照张破相片?

林雨荷心情不爽的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孙美燕和侯玲面对镜头正搔首弄姿地摆造型。

为了避嫌,林雨荷尽量躲着李浩哲,即使在相对平坦开阔、人员可聚集的地方,也尽量离李浩哲远一些。她更喜爱遥望远处的风景,不会主动要求照一张相片,也不会为了照相而耍施心计缠着谁,谁爱照谁照,她一张也不想照。

只要距离合适,李浩哲便迅速举起相机偷拍,偶然被林雨荷发现,他便戏精附体般地将相机转来转去装作取景,演技拙劣只能充充门面。

林雨荷的日记本里夹着几枚红叶,淡淡的清香沁进了香山游记的字墨里,也在她内心最深处不绝如缕地缭绕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复杂的感觉,从未有过的纤细如丝,朦朦胧胧,似远似近地存在,像隔着薄雾轻纱,模糊却看得到,看得到却又触摸不到;内心甘之如饴,却又莫名地害怕而本能抗拒。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往下想。

林雨亭适应性极强,没多久就交了几个“铁哥们”,男男女女几个人似乎天生能玩到一处,写给雨荷的信字里行间抑制不住兴奋。

我最最亲爱的姐姐:

你好吗?我一切皆好。

请相信我的智商,在学习上我同样不想输给任何人,请勿为我操心。你问我上海怎样?在我看来,上海是有着怀旧情结,温婉又摩登靓丽,集古典与现代于一身的女子,这并不矛盾,在此省略一万字的描述。

江南多雨,雨多细密绵长,一连几天淅淅沥沥个没完没了,总觉得不如北方的雨来得痛快。我得尽快适应这边潮湿阴冷的天气。

“十一”我和朋友们去了外滩,外滩因黄浦江和上百年的侵华遗留建筑群而著名,据说是了解上海历史最好的地方。上海本地同学告诉我,黄浦江一头连着太湖,一头连着东海,江湖海交汇处会呈现黄绿蓝三种水色,可惜我去的地方不对看不到。黄浦江将上海分成浦东和浦西,江水宽阔然则含沙量大,除了缓缓行驶着的各式各样的渡轮,还会看到很多挖沙船。外滩路上行人川流不息,一批批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领略东方明珠的璀璨风采。在这里,你会遇到很多外国人,开放的中国恐怕给了他们最真实的感受吧。

虽然入学短短一个月,然而英语听力和口语有了很大进步,现在的我可轻松与问路老外对话,A 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嘻嘻(此处是个龇牙乐的简笔画头像)。那些古朴沧桑的,摩登亮丽的,稳重大方的,活泼动感的建筑,不可不谓美丽的大上海。姐,我的心情真是好舒畅啊!我们还去了一家西餐快餐厅,恕我小小奢侈了一把。你说可笑不,在外国本是物美价廉的快餐,在中国却变成了高消费的慢餐。

好了,不写了,总而言之,上海很美,我很喜欢,勿念。

祝姐一切顺心!

林雨荷又气又乐看完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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