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票证，只是紧缺经济限量供应下的一种购买凭证，并不能代替现钱，买东西依旧一毛钱都不能少。
但因为大家都需要这些票证，也有人倒腾这个的，能拿来换钱，至于价格就随行就市了。
“王老师，天气热，先喝点水！”
服务员笑盈盈地提了一壶茶水拿了几个茶杯过来。
方远平不由笑道：“看看，国营饭店的服务态度也没像传说中的那么差嘛……”
“那是王老师来了，他和这里的经理认识。”
贾平娃轻声道：“要是往日咱们自己来吃，那服务员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陈中石多年在乡下工作，对这点体会更深，笑道：“人家服务员都是正经工人阶级，饭店经营好坏，都吃喝不愁，干嘛用眼看你？”
方远平一脸神棍样，老神在在地道：“要我说啊，风气已经开始慢慢转变了，不会一直这样的。”
“会咋样？”
方远平正打算预判一波。
一个服务员把“严禁服务人员殴打顾客”的牌子摘了下来，又拿起一个新的牌子往上面挂去。
方远平笑道：“你看，牌子都换了，指定是微笑服务，百问不厌，或者改善服务态度，提高服务质量！”
等到十一月份，就改革开放了，各种集体合作社、私营饭馆都慢慢冒出来了，竞争加剧，现在国营饭店开始改善服务态度，实属正常。
他之前乘坐无轨电车上，就看到了类似标语。
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等牌子挂好了，写的却是“严禁服务人员无故殴打顾客”。
严谨！
预判失败，方远平无语地喝起了茶水。
“哈哈，方远平，猜错了吧！”路瑶笑了起来。
“是我肤浅了！”方远平甘拜下风。
合辙你要有点理由，打人还没事呗。
“咥泡馍要先洗手，走，洗手去！”
大家乐了一阵子，眼瞧着羊肉泡馍快好了，贾平娃率先走向卫生间。
方远平也跟了上去。
贾平娃一边在水龙头下洗手，一边笑道：“羊肉汤是个浊物，越浊越香，手不用洗得太干净，留点儿垢痂吃着香哩！”
“哈哈，老贾你是个美食家，比路瑶老师会生活！”方远平不由笑了起来。
“路瑶他就是属牛的，像头牛一样劳动。”
像土地一样奉献……方远平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等大家都洗完手重新坐下。
羊肉汤、馍馍和几盘凉菜都端了上来，还有送的糖蒜、辣子酱、香菜末、香葱等等，倒是琳琅满目一大桌子。
热气裹着诱人的香味升腾，方远平口水急速分泌，肚子顿时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孩子是真饿了啊，快吃吧！”
王培祥心疼地看了一眼方远平。
“嗯！”
方远平拿起个饦饦馍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又喝了一口汤。
王培祥笑道：“小方吃过羊肉泡馍吗？”
“就那点工资和粮票，杂面窝头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吃得上羊肉哦！”方远平嘴一刻不停，腮帮子鼓鼓的好像一只小仓鼠。
不能卖萌，像一只“啊~~~！”才对。
“多吃点酱牛肉。”
王培祥慈爱地看了一眼方远平，叹了口气，道：“好好写作，日子会好起来的，如果你考上大学，那就更好过了！”
“远平，羊肉泡馍，首先要泡，你咋直接啃，来，我教你。”
贾平娃开始掰馍，先将一个馍掰成二分之一，又四分之一，再八分之一，那手法是相当的熟练。
贾平娃一边泡馍，一边谝上吃羊肉泡馍的趣事：“掰馍时不光有掰，还有撕、拧、掐、揪、拽等多种手法，弄得馍粒要像雀儿舌和蝇子撒。”
“就是掰出的馍粒要像鸟的舌头和苍蝇头般大小，灶台的厨师瞅一眼食客掰的馍粒形状，就知道来者是不是吃泡馍的行家。”
“吃法也有单走、干拔又叫干刨、口汤、水围城四种，有意思的很哩……”
多日未见荤腥，大家都吃得特别香，吃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宛若喂猪一样。
“这声，跟打雷似的，只有路瑶的鼾声，能压得住咧。”王培祥笑道。
大家哈哈大笑。
尤其是方远平更吃得满头大汗。
放点红艳艳的红油辣子，吃一口馍，就一口糖蒜，喝一口汤，就彻底打开了味蕾，那叫一个美。
“这孩子，慢点吃，还有呢！”
王培祥担心他吃不饱，把自己那块饦饦馍也给了方远平，又让服务员续了一碗汤。
不大会，方远平又吃完了，连汤都不剩一口。
大家肚子里垫吧了东西，吃态也优雅起来。
路瑶把西凤酒拿出来开了。
大家一边小酌一边聊文学。
大家聊了很多，话题也很随意宽泛。
归来派作家的新作、伤痕文学、还有大家是怎么走上文学道路的、前辈的提携关爱，这些年写作的趣事。
或许多年以后，不少功成名就的作家都变得世故和油腻。
但至少在这个时期，他们是发自内心地热爱文学。
要知道，在特殊十年间，写作根本没有稿酬的，纯纯为爱发电。
而且现在文学刊物很少，写几十篇能发一篇就不错了，退稿信堆积如山，但他们依旧笔耕不辍。
更可乐的是，贾平娃和俊芳结婚的时候，拜的不是天地，而是贴在墙上的一张空白稿纸。
在他心目中，文学创作就是他的天地。
不知不觉中，又谈到方远平的创作计划。
“反思文学这个想法很好啊，但具体你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王培祥好奇地问道。
“这是一群燕京大院子弟故事，在特殊时期，他们被称为顽主，穿着家里箱子底儿翻出来的将校呢军服，在街头上成群呼啸；”
“他们无所事事，打架斗殴拍婆子，有自己的一套仪式、礼俗和黑话，但也有血性，有阳刚之气；”
“他们也有好学之心，渴望知识，热爱艺术，看白皮书或灰皮书看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他们被时代的洪流加裹着跌宕前行，有的参军、有的到陕北上山下乡，考大学，接受生活的磨砺，在挫折中得到成长……”
“小方可以啊，在我办公室，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呢，没想到真有构思了。”路摇一脸艳羡地道。
“大院子弟这个群体，非常有新意，你有插队生活的经历，生活底子够厚，我相信你能写好！”王培祥笑着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