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他奉诏去外出查看,蒙赐了一枚走马银牌。这牌子其实早已不用了,不过算是一个赐物,又说他不时奉命外出,或者缓急时当个符令用一下。他平时骑自己的马,也就没怎么用过。往常也不曾赶过这么远的路,都是骑自己的马就过去了。此时他又去找出来看了看,牌子甚是精致,就不知这回路上能不能使用,恐怕那些州府递铺的兵士多半不认,不会见了这个就支马给他。最好还是去试试能不能领到个头子。
可究竟编造个什么理由来解释要跑到那么个地方去,他实在想不出。无奈还是实话实说,取一颗种子用自封袋装了,又写了原由,只说是买到的种子,将种子用处与怕冷之性说了,拿去枢密院碰碰运气。他自己看了写的这些也觉荒唐,料他们必不能信。要实在不得已时或者去宫里把这些说与皇上,再献上几样东西,求个递马头子,倒未必不能。
到了枢密院那里,他硬着头皮上前将缘故说了。那人果然将他当做是疯子。他取出腰牌与银牌与那人看了,那人才惊疑不定道,“就算是的确要去,也要官差勾当才能发给,岂能想领便领的?”他拿出种子并写的呈请与那人道,“此树要紧,非只关我一人之事,烦请问问长官,看能不能行个方便。”那人看了他写的那些直皱眉,却也只道,“那待我去问过,你先请回吧。”
展昭便问道,“不知准与不准,多久能有消息?种子委实等不得,还请多多担待。”
那人道,“那你明日再来吧。”
展昭答应去了,想了想干脆也顺道到三司去看看能不能要到驿券。他过去了也是与枢密院那里一般,说了这样一番话,干脆也不理会他们惊奇之色,自己便说道,“烦请问一问看看行不行,我明日再过来听消息。”便告辞回去了。驿券倒并非必须,只是怕有些地方没有旅店或者太过简陋,有了驿券便不必担心无处歇脚,露宿野外。他一个人倒也无妨,只是要朱晏清也去,自然该当在意些。
次日午饭后,他跟朱晏清说出去买点东西,叫朱晏清自己休息,回来再同她去骑马,朱晏清答应了自回厢房去了。
他过去枢密院,昨日那人看看他,叫他稍候。不久出来一位长官又亲问了一遍,他便将要去种树的缘由又说了一遍。长官又打量他片刻,居然真将递马头子给了他,他也有些难以置信,不敢多问,领了谢过便急忙告退走了。此番真是又惊又喜,这样的话,赶路便没什么难处了。朱晏清那里倒也不必告诉她,支马时只说是给了抵押便是,她也不爱查问事情,未必能看出破绽。
他又去三司问了问,也是虽看他脸色有些古怪,却也将驿券给他了。他倒暗暗奇怪,何以如此顺当,或者他们以为是皇上私下安排的事情也未可知。他们既不多问,他自然也不多话,也是谢过便走了。
回来路上他去铺子里按朱晏清的身量买了几件男女衣服,都选了青黛烟灰这些暗色。又买了两顶帷帽,路上挡尘遮阳。
回来又跟朱晏清去骑了一趟马,看她骑得还不错。回到家里,看到周通也回来了,他便过去问道,“地找得怎么样了?钱你只管拿了花,不必俭省,要紧是把东西种好。找个会种地种瓜的,别瞎糊弄。人手不够就多找几个。办得好了我回来赏你。”
周通笑嘻嘻地道,“赏赐不敢,爷能再教小的一招,小的就心满意足了。”
展昭笑道,“我教你的那些,你倒是好好练了没有?”
“爷净糊弄我,也不教个厉害的。”
展昭不禁笑道,“你就想着一步登天,没有那样的好事。你道我不是一天天苦练出来的?”
“爷哪有天天苦练了?”
“我打底子是在年少时候,那时候是天天苦练,练出来了往后就是靠多费脑子琢磨,就这我也不敢松懈了——你底子还没打好,怎么学我?你趁早别想着偷懒,偷不过去——”
“我也不用练得跟爷那样的本事,就差那么一点也行……”
“行行,你别在这干磨嘴皮子了,好好把地种好了,等回来我再带你练练。”
“知道,爷你放心。”
“还有那些我封起来的东西,你只看紧了,一样都不要动。你要是擅自打开弄坏了,别说我不能再留着你,就是把你流个两三千里,都是轻的——你可记下了?”
“是,是,小的一动都不动。”
“也别说出去。”
“是。小的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等我回来自然拿给你看。都是紧要的东西,若是弄坏了,委实担待不起。”
“是,爷你放心,小的一定老老实实,碰都不碰。”
“我看你多半忍不住要碰——我都拿锁锁上了。”
“锁上才好呢,免得万一有什么不长眼的小贼来动了,爷你还得说是我干的。”
“我也是怕万一有贼。”他用的是从那边拿回来的锁,料这里的小贼一时也开不了。只要开不了锁,总不能就把箱子拖走,要那样的话周通也不能不察觉。
朱晏清骑马虽还不敢催马疾驰,稍慢些就小跑着倒也能应付得来了,到路上慢慢再习练也不妨。他打算两人骑他的青骢马先走上几天,再到递铺换马,想那时她也能骑得差不多了。
他将路上要带的东西归拢一下,打个包袱。又拿几个包袱去朱晏清房里给她用,问她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她也在收拾打包,在一个背包里装得鼓鼓囊囊地,想必是她自己路上更换的衣物,见他过来,又问,“要不要再看看地图?”
展昭点头答应,她便在手机上找出来地图。他虽之前看过,此时也记不清了,便与她一起再看看。
“我记得走陆路的话,大概有两条官道,看看我们走哪一条路。”展昭看着地图,捋着道路道,“从开封向西南,走颖昌府襄城南阳邓州,到襄州,荆门军,再走这么一堆地方……都没听说过……到了澧州下边是辰州,还有这些……溶州,鹤州,黔阳,靖州……这里好多寨子,融州,柳州……这里还有合浦,合浦不是产珍珠?”展昭笑道。
“好像是吧——合浦珠还?算了,”朱晏清笑道,“估计到时候只想躺着,送给我我都不一定愿意去拿。”
展昭笑笑,又看另一条路,道,“还有这一条,往南走蔡州、信阳,岳州、潭州长沙,衡州衡阳,郴州,韶州,到广州,再到端州……”
“不用走端州。”朱晏清看着地图道。
“对,走沿海这条路就到雷州了——怎么样?走哪条?还是别太往西了,往南先去广州吧。”展昭道。
“好。”朱晏清答应道。
“走西边有点打怵。”展昭又笑道。
“因为西边少数民族多吗?”朱晏清问道。
“唔,看着路也不像是好走。路上一个个什么寨什么寨的,想必多是山路。”
“嗯,好像山很多——这是不是就是横断山脉那?我看看地形图——啊,我说错了,还早着那。这儿也没多少山,有一点小山。”朱晏清将图上路网关了,只看地形。
“不去挑战那点小山了,我只想走平地。”展昭微笑道。
“这边也有点山。”朱晏清指着广州上边一片道。
“唔,比那边少一点。”展昭又指着长江上一个尖处问道,这是哪里?”
“武汉?”朱晏清猜测道。
“这里是岳阳吧?”他指着洞庭湖问道。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从武汉过来到这里可以走一点水路,这里没什么山,想必河道还平缓。这条是湘江,这一段看着也还不错。他指着湘江北边一段道。又问道,“南京在哪里?”
朱晏清又将路网点开了。展昭在地图上指画道,“前边这一段走水路就是开封,南京,武汉。骑马就是开封,武汉。怎么样,你看怎么走,想走哪条?”
朱晏清犹豫了一下道,“骑马吧。”
大约她刚学会骑,还觉着新鲜,颇有兴致。展昭又指着西边大片山脉笑道,“看看那边,比起那里来,我们这条路简直好走极了。”
朱晏清也笑道,“嗯,比起去西藏来是强多了——比云贵也平得多了,就信阳南边有点山。衡阳南边有山——到郴州还可以,过了郴州就是山了,走韶关是吗?到这就是山了,不过到了这也就快到广州了。这里也有条河——”她放大了看道,“北江?不知道怎么样——”
“看起来还可以。”展昭道。在他看来,只要河道略微平直些,不要太过曲折,就算不错。
“嗯。也可以从衡阳再走永州桂林柳州……不过跟走广州也差不多远。”
两人看了阵子,展昭又安抚她道,“要么先走一阵子,看看再说。我想的是先到鄂州那里,看你能不能撑得住,要是行的话再往南,不行就回来。回来也可以坐船沿江而下,到下面再沿汴河回来也行。
“哦,那也行。”
“东西我差不多都预备好了。”展昭又看看她笑道,“你要不要也扮作男装?路上方便些。”
朱晏清也不由一笑,问道,“真的?你这有衣服吗?好啊。”
展昭便拿几件衣服过来给她,她拿了去了里间,过了片刻,换好出来问道,“行么?”
展昭见她穿上男装看是精巧可爱,不由一笑,道,“也还好。”
朱晏清不满道,“那就是不太行。”
展昭忙道,“行,行,没有不行——你有多好看你还不知道吗?穿什么不行?”
朱晏清半嗔半笑,又道,“这衣服太肥了,这是你的吗?”
展昭摇头道,“不是——是我昨天去买的。这我哪能穿得下?下回你穿件我的试试才知道什么叫肥了。”又问道,“你能穿得惯吗?不行就还穿女装也无妨。”
“是不是很难看?”
“不是,都一样,跟女装一样,都……不难看。”
“那就行——难看也没事,反正赶路只要方便就行了,就不追求形象了。你们这里的衣服我看都差不多,也无所谓了,男装女装都行。”她又问道,“钱你怎么带,还是带了银子吗?”
“对,还有那些玻璃水晶,我也带了些,路上也能换钱。”
“你们这里路上换马真的方便吗?”
“嗯,这个简单。我这马骑过去押在递铺,再给点钱,问他们要两匹马,后边到下一家就跟他们换马就行了。”
“哦——那……不是有的马好有的差,他们……都给换?”
“对,都是这样,反正都是朝廷的,其实他们都是一家的。肯定也有人往这边过来,不就把马给他们又换过来了。”
“哦。他们的马用那么一下得多少钱?”
“也不过十几文——就是我们得老老实实在官道上走,到一家就换马,过了不换的话可要罚钱的。”
“啊?为什么?”
“因为过了不换骑太多了就把马给累坏了。”
“哦——好吧。还有什么规定,你都知道吧?”
“我都知道。”
“那就行,可别到时候怎么着叫人家扣住回不来了。”
看她担心,展昭笑道,“顶多不给马我们去不了,回是怎么都能回来。不赶时间的话雇个车子也把你拉回来了,或者买匹马慢慢走都行。要不是想赶路快点,也不用他们的马,我们两人一马也能去得了。”
“哦。那你多带点能换钱的东西——也不知道那些玻璃珠子能换多少钱。”
“肯定能换不少。”
“也不一定别人就要吧?就怕没人要。”
“肯定有人要,我们就在大街上叫卖也能卖出去。”展昭笑道。“我也多换了金银带上了。我们就简简单单赶路,花不了多少钱。”
朱晏清答应了,又看看他拿来的几个包袱,有些好笑,不过还是把一些衣物从她的背包里拿出来放在包袱里,又把背包也放在里边,系上看了看。又往肩上背了试了试。
“路上就放在马背上就行了。”展昭道。
她答应了,又同展昭过去看了他带的水壶水杯,帐篷蚊帐救生衣手套之类。还有一个小包袱里是他的一些杂物和几件衣服,就不必给她看了。又包裹起来,看着不小,也没有多重。
她又问道,“要不要带吃的,干粮?”
虽路上必不会少了吃喝,朱晏清不放心,还是叫他买了点胡饼与肉干。看着预备得也差不多了,便说明日启程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