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员外走了，苍石进了送水观，瞧了一圈没见蓝袍，问门内值守白衣道人：“刚才进来那个蓝袍道人去哪了？”
白衣道：“府节大人去理事殿替您领腰牌了。”“理事殿往哪走？”白衣伸手指路：“这小路进竹林，尽头有座小房子叫醒人屋，理事殿在醒人屋左手百步处。”
“陈大人，我带您去吧。”苍石身后走来一白衣道人，道人头戴群青羽冠，腰挂方正青玉牌，头上挽支制式发簪，此人正是青羽道人。苍石不认识青羽，只当他是个乐意引路的，点点头随青羽向竹林去。
二人并着走入竹林，苍石对青羽上下打量一番：“道长如何称呼？”
“道长不敢当，小人蒙受青衫道长恩典，领了这顶青羽冠，得了道号名作青羽。”青羽抓起腰中青玉牌给苍石看，腰牌上刻着“送水观行走”五字。青羽道：“这是我的职务牌。”
“那些白衣道人就是些打杂的下人，我算是半个青衫道长的门客，专门替青衫道长做事。陈爷您是鸿福大仙嫡传弟子，与青衫蓝袍同属一个级别，我在您面前也就是下人而已。”
“总说什么鸿福大仙嫡传，我这几日下来，没感到这所谓嫡传有什么独特之处，空像个挂名虚职。”苍石打起哈哈。
青羽道：“陈爷您才入观几天，有些事自然不知，蓝袍爷是个率性的主，好多事兴许忘给您说了。您做了鸿福大仙徒弟，这就是背靠上大树了，用俗气点的例子，您现在就是朝中有人的进士老爷，万水周遭十府六州有了缺，您是头个去顶。到时候有具体职位给您，您就能像蓝袍爷那样节制一州一府之地，陈爷这个名讳我们也叫不得了，只能像称呼蓝袍爷那样称呼您。”
“呵呵，这么说，到时候我也得穿个什劳子颜色的衣服，你们就只能用衣服颜色来称呼我了？”苍石发笑，青羽没接话，和着尬笑两声。
理事殿藏在一片高密竹林中，苍石入殿内才发觉这理事殿内部十分宽大，几个搬书箱的白衣道人见了青羽，都凑近来问好，青羽挥挥手将他们赶开，在殿内左右回望。大殿正中摆着张长长条案，两人宽，长约莫十米。案子上摆着许多账册，十来个黄衫道围坐案周，一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边往账册上写着什么。案子后是几十排书架，书架按照年月份整齐排列，书架丛中许多道人的身影来回穿梭，像是草丛中忙碌的大群蚂蚁。
殿内四角摆着四鼎香炉，炉中飘出淡黄色烟气，烟气升腾萦绕在大殿内，闻着沁人心脾，苍石感到周身疲惫被这香气尽数冲散。
“这是什么香？鸿福真人那日对我作妖法时，我也闻见过这香气。”苍石心想。
苍石瞧香炉瞧的入迷，青羽介绍：“这是福禄金水稀释溶解后所制烟香，闻着能延年益寿，消灾减病，安魂养神，总之百利而无一害。这种道门珍宝，陈爷您，还有蓝袍青衫二位道长都有单独份额，至于这金水的大头，会在每年这个时候呈送入京，这些黄衫道人，都是京城派来清点金水账目的。啧啧，这理事殿一年到头净落灰，只有这几天热闹些。陈爷，这边走吧，蓝袍爷应该在这后面。”
苍石深吸一口福禄香气，跟着青羽钻入书架丛深处。书架后有个小门，不时有人进出，门旁木牌刻着三字“沸茶轩”。青羽手指小门：“我刚才好像瞧见蓝袍爷从这进了。”
...
蓝袍青衫俱坐在茶室内，蓝袍手拿几串玉牌，极不耐烦踮着脚，见苍石进来便安排他坐下。青羽见青衫坐在正中，趋步上前问候了青衫，随后侍立墙根一言不发。茶室内剩一黄衣道对着几个白衣道人侃侃而谈。
“今年头批的福禄金水，共一千九百七十七坛，你去将其中上好一百坛留出单独装车。这账簿数目不对，这个镇过往几年都上贡了二十余坛金水，今年怎么只有五坛了？想必是那个县令自己没下了，叫他都吐出来，补上的金水送去我那......”
几个黄衣道各自领了命往外去，苍石打量起那为首的黄衣道人来，道人穿着桑蕾黄袍，头裹白绸逍遥巾，手攥鎏金蟾蜍牌，腰带纹绣黄绿花，强撑双无神死鱼眼，谈及金银大放光。要不是言语间总称贫道，哪有一点道士模样，活脱一个风流人士打扮。
蓝袍对苍石小声介绍：“这是黄花道人，京城派来查点账册的大人物，但也不用怕他就是。”苍石听了点点头。
黄花道人屏退左右，看向苍石青羽，蓝袍解释：“这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弟，姓陈名苍石，还未起道号，未授职位。”黄花道人又看向青衫，青衫低头把玩着茶杯，不发一语。
“去年你们送水观留置了三百坛福禄金水，今年该一并交了吧。这几年来各地收成都不好，我晓得二位背靠大树，送水观不比寻常道观，金水定有余留。实话实说，这次下来，我办事不力，账上漏出百坛金水的缺口，我非是难为两位，是想请两位帮帮我这个忙，缴清往年金水补上缺口，日后定有答谢。”黄花道人开口。蓝袍笑道：“这有什么难的，黄花道长有难，我和师兄哪有坐视不管的道理，不过这观里事务我说了不算，得由我师兄做主。”
青衫放下茶杯，摸摸腰中葫芦：“黄花道长莫要胡言，进贡全部福禄金水是各地道观的本分，哪来的余留一说，哪来的留置一说。黄花道长若真的手头吃紧，我手里有些往年天君还有师父赏赐下来的，数量倒是不少。兄台对送水观向来关照，我哪能不帮兄台的忙呢？不过眼下恰逢师父从京城来，我得先请示师父再做答复。”
黄花道人死鱼眼放亮，笑着拱手道：“那就多谢青衫兄弟了，待入京时我一定好好款待兄弟。”
“不必了，此次东湖省金水送京，不由我管辖，改派两位师弟主持。川东川西天地会作乱，当地官员昏聩无能，我即将被调派川西，节制川西巡抚郑祖琛。我蓝袍师弟年纪尚小，处事不周，苍石小弟更是才入道门，不通形势。这次入京途中还望黄花道友，对我二位师弟多多照拂。”
黄花道人大喜过望，将事情揽入怀中，又催青衫道：“这都是小事，不在话下，青衫道友快去向鸿福大仙请示吧，我为了这点缺口是焦头难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