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力微，难当大任。”顾晴朗摇着头拱手向佝偻老人致敬。
“憋了太久太久，此事不吐不快，稍后我会隐藏这段记忆，不要抵抗。况且，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个残臂来顶。”
老人抬手抚过少年额头，长舒一口气。
顾晴朗疑惑的看着眼前老人，为何心底凭空生出许多敬畏？
“老鹤老是何称呼？说了直呼老鹤便是，修了仙就不是人了？你可想上山修行？去凌云志见一见你那心心念念的徐大哥。”老人和煦微笑道。
顾晴朗挠着头别扭开口：“不满老鹤你说，我修行近四载，如今堪堪进入练气三层，就连三层好像都是刚才炼物无意进入的。小镇百姓都说凌云宗是个好宗门，庇护此方数百年之久，免受妖物侵扰，晚辈自然心生向往，只是资质愚钝，恐怕难登大门。”
顾晴朗越发疑惑，心境为何涟漪频起，一股热血梗在心口。
以往最多只是想去凌云宗见见徐大哥，为何现在心境如此古怪。
“老鹤你对我动了手脚？”顾晴朗疑惑开口。
老鹤撇了撇嘴角：“你当年的修为，都被老夫借走了，眼下还你部分便是，足以让你进入凌云宗一峰修行。”
老人心中欣慰，少年聪慧谨慎，隐藏的记忆将少年良善之心打磨得越发赤诚，资质惊人而不自知，如此甚好。
顾晴朗盘腿感受着老人渡来的精纯灵气，毫无阻塞流淌在经脉之间，隐约感受到筑基瓶颈松动，道基不铸自成，甚至无须花费灵力去冲撞门槛，相当轻松。
顾晴朗攥了攥拳，感悟着自身的奇妙变化。世间万物入眼皆清晰几分，体舒气爽，好不自在。
屋外大日踩云升起，青牛台钟响三声。
少年起身直视朝阳，身旁老人嗓音温润。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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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排好队！别他妈挤了！”脸红脖子粗的隋老爷朝台下百姓怒吼。扭头支使亲信：“快去喊几个官兵！”
台下百姓乱做一团，来晚了就像耽误自家小子长生大道一般，争着排向队伍最前处。
顾晴朗缓步走向队伍最后面站定，瞥了眼在人群中大杀四方的谢家婶子，闭目与藏身在古槐盒中的老鹤言谈。
刚一闭眼，周遭顿时落针可闻，顾晴朗抬眼望去。
青袍道人驾云悠然落地，周遭烟尘四起，好生气派。
台下百姓窃窃私语：“这就是仙人啊。”，“我有点害怕。”，“仙人长得真俊啊，就是看着年纪大了点。”……
青袍道人佛尘轻挥，台下卷起青风，淡然开口道：“肃静。”
台下百姓顿时愣住身形，直直望着青风旋涡，里头溢出的每一缕青风都刮得脸庞生疼。
“老夫贾许，照高矮之序列队，父母亲随等远离一丈。”贾道人惫懒开口，眸内古井无波。
只排在队伍稍后一点的顾晴朗有些无奈。
心湖响起老鹤声响。
“不用担心，修为还你之后，个子长得会很快。”
“老鹤你啥都能看到吗？我以后咋上厕所？”顾晴朗心中疑惑。
“你九岁之时我就看遍了，又不是姑娘家家，有啥好看的，上了凌云宗后我会沉睡一段时日，你不用担心。”鹤老笑颜道。
顾晴朗无奈点头，听着前方动静。
终于有人被贾道长选中了，是那邋遢汉子的儿子。
台下汉子朗声大笑，使劲摇着刚好在身旁谢家婶子。“哈哈哈哈，我家杯子选上了！哈哈哈哈哈。”
台上小名杯子的孩童吸溜着两条鼻涕，想着还要站多久，刚准备吃饭就被爹拉过来了，饿死宝宝了。
谢家婶子推开汉子，狠狠剐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失魂落魄的三狗走下台，哭声凄惨：“娘！我没被选上，贾仙师说我没有修行资质，当不了神仙。”
妇人怒目圆睁，拖着肥胖身躯气汹汹走上台，又突然像蔫了一般。
“贾道长，你是不是看错了？之前有道士给三狗算过命，说他是修行的好苗子，这死了娘的贱种都能被选上，我家三狗怎么会不行呢？”
正笑着拿帕子给杯子擦鼻涕的道长板起脸道：“老夫从任此事五十余载，从未漏过一个修道苗子，若是你仍觉着自家孩子有修行资质，麻烦另寻山头，凌云宗恕不待客。”
妇人唾沫四溅：“什么贾道人，我看就是个假道士，儿子走，咱不去凌云宗，没眼力见的家伙。”
贾许愠怒，重新唤出青风旋涡。
“还不快滚。”
妇人惊惧，赶忙拉上儿子跑路，一路上骂骂咧咧，指责凌云宗随意欺辱百姓等等……
顾晴朗面色凝重，起先想要拦住妇人上台却被老鹤制止，老鹤乐呵呵对少年说还有好戏呢。
顾晴朗曾经劝说过妇人，只是如老话所说那般。
言轻莫劝人，妇人从不在意自身言行，还要反过来教导几句少年为人处世的经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驴踢此类的话语。
少年摇摇头，撇去心中杂乱心思，有些许忐忑，要上台了。
“不错，十四岁便已筑基，就是修行得晚了些，可惜了。”贾许点头笑颜。
贾许本以为此趟小镇之行毫无收获，不曾想连出两个好苗子，皆有望进入一峰修行。
不由得开心几分，修行进展渺茫，凭借此功换些资源，说不得精进之后，可以免去收徒之类的劳务，安心在山上修行。
测完最后一位女童后，贾许朗声道：“被选中的几位孩子家长们，收拾好行囊，明日午时我会带孩子们前往三清山，都回家去和父母好好道别。”
最后测试的那名女童扬起小脸：“道长，我们以后还能回家吗？我想爹娘了。”
贾诩摸着女童脑袋笑颜：“还没走呢就想爹娘啦？自是可以回去的，只是路途遥远，不太方便罢了，没有问题就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去。”
顾晴朗没有回家，去往谢家方向。
门未锁，顾晴朗怀揣百两银票，略作犹豫后一步跨入。
骂天骂地的妇人愣愣看着眼前清瘦少年。
“婶子，明天我就走了，来与你道个别。”
妇人瞬间勃然大怒：“你不是说你去不了凌云宗？什么仙师收徒，改成比惨大会好了！贱种！白吃老娘那么多年饭!滚！快给我滚！”
妇人身后的三狗将鲁班锁狠狠摔地，气呼呼的登着眼前垂着头的断臂少年。
顾晴朗抚平心湖涟漪，俯身拾起地上的木头零件，抓不下便小心翼翼擦拭干净揣进怀里。
少年其实很喜欢这类精巧玩意儿，只是断臂之后，便再未把玩过。
眼前妇人与城墙般挡在少年身前呵斥众人的身形判若两人，饭桌上曾经温润的嗓音萦绕耳中消散不去。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顾晴朗双眼模糊，冷笑一声，沉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