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廖进山突然说着这些好似不着边际的话。
站在树盖外头淋着毛毛细雨的王安。
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看着这道站在老爷子身前的灰白色“虚影”。
那这个刚才附身到自己爷爷身上的阴邪鬼祟,有很大的可能是一副纸扎。
因为有很多人到这处“癞子山”的“癞子”山沟沟里面来上吊自杀。
而这具“纸扎”。
就是那些曾经来过这里祭拜这些上吊自杀的人的亲戚朋友丢下的。
如此一来。
王安的确越看对方越像是一个“童子纸扎”。
身子是纸糊的,所以这道“影子”呈现出了一种灰白色调。
手指是白色的,应该是白纸特意包的。
颧骨高高耸起,里面应当是这具纸扎的骨架篾条,变得膨胀或者老化而形成的这个样子。
脸上的眉毛、眼睛、嘴巴,则是做纸扎的人用黑色毛笔画上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嘴巴也涂成了黑色。
是为了方便吗。
还是没有红色的墨汁了。
可纸扎的脸上却涂了两大坨鲜红的颜色。
王安想着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种原因——红色的墨汁比黑色的墨汁要贵很多。
是以在这具“童子纸扎”的嘴巴就涂的是便宜很多的黑色笔墨,而脸颊上,这个做“纸扎”的师傅还保留了一丝做人的底线,没有心眼全黑的给涂上黑色。
还是忍着心痛给抹上了鲜红。
而“纸扎”脸上鲜红的面颊之所以会深深的凹陷下去,好像里面被人挖干净了血肉一般。
应该就是因为,做这个纸人的师傅只是用篾条箍了一个大致的头颅形状,脸颊上的这个位置通常来说,一般都是中空的。
所以,在这个“童子纸扎”放置的时间一变得有些久了过后。
“纸扎”的两边脸上就凹陷下去了两个骇然的“大酒窝”。
当然这具“童子纸扎”身上的种种,也有可能是主人家去“纸扎店”要求定制的。
一想到“纸扎店”。
王安又想起在老槐树的某条巷子里面的那家名叫“大全宝寿丧葬用品店”,当时小人儿“啾啾”饿坏了,他迫不得已被这家店的那个黑心老板狠狠敲诈了一笔。
虽然后来也去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愤怒。
可是钱回不来了。
不过为了“啾啾”花钱肯定是眉头不皱一下,王安只是看不惯对方见着别人要东西要得急迫,就昧着良心张着嘴要高出市场五到十倍的价格。
想起“啾啾”。
他脸上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舒展了开来。
就在刹那之间。
他忽地又微微锁起了眉头。
那如果杀了“这个东西”的话,能不能也给还在自家手腕上的电子手表里的袖珍版古代女子“啾啾”接续上寿元呢。
一想到这里。
王安的内心深处就变得异常急切起来。
可场面上。
在这个时候又忽然出现了新的诡异变化。
陡然听到“被人丢下”、“纸扎”这样的字眼。
站在背靠着这棵歪脖子树树干上熟睡的王家老爷子身前的这个“乖孙子”忽地一愣。
随即。
“他”意识到廖进山话里说的“那个被人丢下的纸扎”指的是自己。
猛然间。
“他”的整个灰白色身影就是一阵离奇古怪的不规则扭动。
这样一来。
顿时就让“他”的脸上仿佛是生拼硬凑起来的五官,变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起来。
就好像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一般。
只看“他”脸上的每一个五官都宛如有了自己的思想那样。
各自上下乱窜着。
在这道灰白色的“影子”脸上以诡异的方式飞速移动。
“他”那好似用黑色毛笔点上一个点的眼珠子,一只逃窜到了“他”右边那坨深深凹陷进去的鲜红脸颊里面,而另外一只这是爬上了“他”高高的、好似里面用什么东西撑起来的颧骨上头。
两撇同样用黑色毛笔画出来的眉毛,一撇跑到“他”的下巴上装起来了胡须,而另外一撇则是贴到了“他”的上嘴唇上同样装做“自己”是胡子。
而“他”紫得发黑的嘴巴貌似做事情要慢上半拍。
其它的五官都在这道灰白色“影子”的脸上争位置、抢位置、占位置。
“大家”都找到地方过后。
“嘴巴”才反应过来。
它着急忙慌地在脸上跑了一圈,发现好像各个地方都有“人”,好地方全给其它五官给占了。
想和“别人”挤一挤,却被“人家”无情拒绝加“拳脚相加”。
最后。
终于发现这道灰白色“影子”左边那处里面已经没有血肉的猩红面颊里面还是空着的,便迫不及待地藏了进去。
虽然藏到了这深深的面颊里面。
可是“它”还是被迫开了口。
“你放屁,我不是什么纸扎,我是人。”
与躲藏的情形完全不同,它说话的语调异常的急切大声,语气中充满了满腔的怒火。
与之相比。
廖进山就显得要慢悠悠上许多。
觉得自己应该是休息得差不多了。
一直瘫坐在地上的他,把手中的铃铛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衣服里面腰间位置的那个小布包里面,然后才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因为“癞子山”的这处“癞子”山沟沟里面,下雨下得有一阵了。
是以。
哪怕是有这棵歪脖子树的树盖在头顶上挡着。
这棵怪树下面的地上还是有一些溅进来的雨水,也有一些是被山谷里夹杂着枯枝败叶腐烂腥臭气味的山风吹飘进来的。
是以廖进山刚才所瘫坐的地面上稍显得有些湿润。
如此一来。
他非但没有拍掉灰尘。
反而是还多粘上了一些泥土。
看着自己手上的泥土,他不得已又扯着一只衣角把手擦了擦干净。
趴到颧骨上的一只眼睛看到廖进山一直磨磨蹭蹭地,对这道灰白色“影子”刚才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左边那坨红色面颊里面藏着的嘴巴又被迫开始说话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说我是人,不是什么狗屁纸扎。”
话中的语气虽然还是带着非常大的怒火,但语调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颤抖起来,隐隐带着固执和哭腔,让人有些莫名地心疼。
听见这道“影子”又一次强调了“他”刚才说的话。
廖进山这次终于有所回应,看向这道五官已经完全变得混乱的“影子”,他脸上升起了怜悯的神情,开口说道:
“好好,你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