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严寒,头顶上的阳光再怎么烈,落在人身上,也好似被一层寒霜阻隔,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宾客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耳朵却都竖了起来,偷偷摸摸打量着赵亲王那一桌。
赵亲王依旧喝着酒,面前空了的酒坛子刚被撤下,立马又有人补了一坛新的上来。他热情地招呼着斐云和卫逸尘,斐云有孕,不便饮酒,都是以茶代酒。卫逸尘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脸上已然泛起了红晕,眼神也开始带了几分醉意。
院子里的人声忽然静了一瞬,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外头,原来是阮一一穿着那身素色的衣裙进了院子。
虽是素净,可穿在阮一一身上,倒显得清雅脱俗。
院子里站了个大着肚子、穿着喜服的新娘子。
面容浮肿,难掩满身戾气。
院子外头来了个端庄清雅,穿着素衣的娇娘子。
面色戚戚,更添几分柔弱。
人啊,总是免不了俗,喜欢比较。两相对比之下,心难免偏了几分。
斐云今日大喜,阮一一穿一身素白衣裳现身,谁家新娘子能有好脸色?这不明摆着是来砸场子的吗?
她愈发沉不住气:“一一,今日大喜,上前敬杯酒。”
阮一一却并不理会她,大大方方地上前见礼,规矩姿态是说不出的贵女风范:“见过赵王殿下。”
哪怕赵亲王是个混不吝的纨绔,此刻脑子被酒灌得迷迷糊糊,一个人影看成三个人影,见了阮一一这周全的礼数,也要叹一句阮府的教养是极好的,教出的女儿让人挑不出错处,哪里像那斐云?
“免礼,今日大喜的日子,为何穿一身素?岂不是辜负了这满堂红。”赵亲王皱着眉看她身上的衣裳首饰,太素了,连他府上一个普通丫鬟,平日里穿戴的都要比这华贵些。
阮一一犹犹豫豫地看了斐云一眼,像是鼓足了勇气,深深叹了一口气,语带幽怨:“再喜庆也与臣妇无关,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这神情,这语气,啧啧啧,任谁见了,都能品出几分不寻常。
“总归不至于穿得……”本想说“穿得这么穷酸”,可话到嘴边,赵亲王又觉得有些不妥,硬生生咽了回去。
“殿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斐将军提着一杆红缨枪闯进臣妇的院子,要给臣妇立规矩,交出嫁妆……”
立什么规矩?怎么立的?堂堂骠骑大将军,提着一杆红缨枪就这么大张旗鼓地闯进了久居内宅的妇人院落,这般兴师动众,是要干什么?
交出嫁妆?众人皆知,皇上刚赏赐了斐府诸多玩意儿,斐云竟还盯着别人的嫁妆,这般小家子气。且刚要完嫁妆,自己就要成婚,这嫁妆是用来做什么的?莫不是想据为己有?
再见今日这阮氏嫡女,规矩礼仪是没得说,可穿得却是这般寒酸模样。哪家稍有些地位的仆从丫鬟,平日里的穿戴不比她那一身好,可见在斐府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一时间,院子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多了起来,目光在阮一一和斐云之间来回审视。斐云听着这些议论,简直气得要七窍流血,恨不得当场骂一句“放Ta娘的狗屁!”
她是闯进了阮一一的院子,也的确是提了一杆红缨枪,但阮一一怎么不接着说,说她有一身的好武艺,三两下就将自己打得屁滚尿流地赶出了院子?
这事太过丢脸,她自己是说不出口的,但阮一一又不解释,任由他人妄自揣测。
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两头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