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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奚道,“不是手下,互惠互利而已,芍儿也说了,我可是四千年的蛇。”

“不是手下,那留在蛇宫做什么呢?”

陌奚本想给自己按个皇商的名头,熟料茯芍突然睁大了眼睛,发现了什么秘密似地低叫起来,“姐姐!他一定是在勾引你!”

陌奚笑了起来,“嗯?”

“蛇城只有姐姐和他同级,他留你在蛇宫,一定是看上你了。”茯芍言之凿凿,又有些担忧,“姐姐,他要是失去耐心强暴你怎么办?你打得过他么?”

陌奚无奈,“芍儿,多心了。”

“我才没有。”茯芍不赞同地看着她,“近水楼台、以权谋私,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真要如此,那他早就动手了。”求偶方面的问题上,陌奚还是得给“蛇王”保留点颜面。

“芍儿有所不知,蛇王至今没有过配偶。他不是耽于肉欲的妖,你大可放心。”

“他也没有配偶?”真奇怪,外面的蛇怎么个个都那么清心寡欲?

茯芍想到了个可能性:“姐姐,莫非升入四千年的境界后就会无情无欲?”

陌奚摇头,“只是巧合而已。”

她松了口气,旋即笑了起来,“那就好,我还以为自己再过一千年就要断情绝欲了——我还一条雄蛇都没有过呢。”

陌奚意味深长地睨着她。

他毫不怀疑,在到下一轮发青期之前,茯芍就会开始物色雄性。

他得找些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鼓动她挑战蛇王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还不行。

前线刚定,他突然消失两个月,有些东西蠢蠢欲动,蛇宫并不太平。

等他了结了这一段,再对她提出邀请,届时便能借机脱去这层姐姐的外皮。

玉辇回到别苑,陌奚将茯芍送回她的房间。

他站在门外,对着茯芍笑,“做个好梦。”

茯芍入内的身形回转,看向立在门外的陌奚,“姐姐不和我一起了么?”

一整日的新鲜刺激之后,她终于回想起了对陌奚的那一点儿占有欲。

陌奚叹息,“芍儿,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我只有晚上能抽空回来陪你。”

他抚着茯芍的头顶,“想要什么,我带回来。”

茯芍环住陌奚的腰,依依不舍地望着他,“那我要…”“不行。”

“我还没有说要什么呢!”茯芍生气。

眼前的胸膛轻颤着,陌奚流泻出愉悦的笑。他说,“换一个,我不想伤了你。”

“我不会被伤的。”茯芍小声反驳,她可是百毒不侵的黄玉。

但陌奚的修为高出了她整整千年,因此她也不完全自信,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陌奚并不知道黄玉的特性,加之茯芍这心虚的语气,他只以为她是在撒娇、闹脾气。

“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了。”茯芍失落道,“姐姐去忙吧,我不会惹事的。”

她知道,陌奚急着离开韶山,是有事要忙。

眼下还有一个广袤无垠的新世界等着她探索。

这里不是冷清无人的韶山,即便陌奚离开,茯芍也有大把的事情可做。

她不再那么紧张陌奚了。

茯芍口中的不舍只持续了两句话的工夫,马上开始思考陌奚离开后自己要去玩些什么。

陌奚眸色微沉,看出了茯芍的心猿意马。

前日还送他蛇皮,如今倒觉得他碍事了。

“真是薄情……”这一声叹息传入茯芍耳中,她茫然地看向陌奚,陌奚俯身,盯着她,“芍儿忘了么。”

“什么?”

墨绿的法光浮现,一叠蛇皮出现在了陌奚手中。

“蛇皮,前日你才问我讨的。”他白天回蛇宫时记着这件事,特地翻出了上一次蜕的皮。

“芍儿已不在乎了……”

夜色下,那张妩媚的脸上眼睫微垂,眉梢漾起两分落寞。

茯芍顿时慌乱起来——是了,乍入花花世界,她的确把这件事给忘了。

她心中涌出愧疚,虚张声势地双手捧住陌奚的脸,想搓掉他脸上的哀伤。

指尖揉过陌奚的眼角,茯芍低低地道歉,“姐姐,我不小心忘了,但绝不是不喜欢你。这蛇皮我一定好好穿戴,一年都不把它脱下来。”

陌奚本只是逗她,提醒她不要忽视自己,但当那柔若无骨的指腹压在他眼角后方、或轻或重地按揉时,他呼吸一凛。

那正是他毒液腺所在之处。

他们靠得极近,茯芍收敛了气息,修为高于她的陌奚还是嗅到了她身上那股馨香。

温暖的、甜美的,只是气味便让他舒爽到战栗。

他的食指上还残留着晶莹的香气,也还记得那温凉柔嫩的触感,以及被钝齿咬住时狂欢般的痛意。

今日雅间喂食,被茯芍重重咬下的瞬间,陌奚快慰得头皮发麻。

他几乎以为她也是条毒蛇,能往伤口中注入意乱情迷的蛇毒,迫使猎物放弃挣扎,沉溺于虚幻的幸福,心甘情愿地死去。

那双琥珀色的圆眼里没有星月,只有他。

这一刻对陌奚来说,太过危险。

他反感自己鄙俗的本能反应,却又难以抗拒。

他绝不愿成为被本能操控的肉虫,难以坚守,就转为攻势。

喉结压下,陌奚偏首,覆上了茯芍捧着他侧脸的手背。

一侧毒牙若隐若现地探出上唇,徐徐地在她手腕上摩擦游移。

“只这一次,”他的脸贴着茯芍的掌心,毒牙抵着她腕上的青脉,“下不为例。”

茯芍连连点头,“我再不会忘了和姐姐的约定!”

陌奚弯了弯眉眼,对她的回答感到满意。

离开之际,森白的牙尖陷入了茯芍的手腕,腕部细腻的皮肤由此微微下陷。

茯芍紧盯着那一处,喜出望外地以为陌奚要给她蛇毒了。

可在即将刺破肌肤的瞬间,毒牙骤然离去,陌奚也松开了她的手背,后退两尺。

他站在阶下,纯良地冲她微笑,“我走了,早安。”

茯芍刚提起的情绪立刻如流沙般溃散了。

期待落空,她很失落,郁闷地点头,“姐姐再见。”

她就知道没那么便宜。

陌奚转身,状似好心情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唯有他自己知道,蛇口中已是一腔黏腻的毒液。

在茯芍按揉他的毒液腺时,隐藏在另一侧的獠牙便像毒蛛一般分泌了一股又一股的甜腻的毒丝。

没有猎物,这些黏稠的丝液只能混乱无序地粘在蛇口之中,如蛆附骨,伺机蛰伏,迟迟都不甘被陌奚自己吞咽下去。

黎明将至,茯芍却毫无睡意。

她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习惯了和蛇缠眠,现在自己睡总觉得空落落的,很不踏实。

正遗憾陌奚不在,她忽然嗅到了晓音的气味。

对了,她已经离开韶山了!除了陌奚还有大把的蛇妖呢!

“晓音!”在晓音从茯芍窗前经过的时候,茯芍推开窗户,探出头来叫住了她。

她出口之后,晓音突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茯芍惊讶道,“我吓到你了?”

晓音迅速稳住身子,她看向茯芍的目光有些闪躲,素来冷漠的脸上也是一片红晕。

见茯芍盯着自己不放,她只得硬着头皮往茯芍窗前走来,“小姐有何吩咐。”

“你怎么了?”茯芍没有放过她有些奇怪的步态,伸吐着蛇信问:“身体不舒服?”

晓音的脸又红了几分,她咬紧牙关摇头,“没、没事。”

“为什么不说实话?”她的异样愈发明显了,茯芍有点着急,问不出个所以然后,扣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直接用蛇信触碰晓音的脸颊。

她不说,她就自己闻。

“唔……”在被茯芍蛇信触碰到的瞬间,晓音喉中倏地溢出脆弱的呻吟,那紧绷的身体顿时绵软了,暗红的双眸氤氲地望着茯芍,似哀求,又似渴求。

茯芍的蛇信告诉她,眼前这条雌蛇陷入了类似发青期的状态,可又不完全相像,她的情况介于食欲和情欲之间。

“晓音,晓音……”茯芍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焦急地来回舔舐她的脸。

她可爱又珍贵的孙女儿到底怎么了?

茯芍急,晓音更急。

她媚得快要化成一抔水,最后的理智让她勉强克制住往茯芍身上缠的欲望,用磨蹭窗旁的墙壁来代替。

粗砺的墙面狠狠刮压体表,可也只是隔靴搔痒而已。

茯芍觉得这事很严重,她管不了许多,捏着晓音的下巴,让她张嘴,接收自己的蛇丹。

“小姐!”黄玉蛇丹浮在半空,一声疾呼骤然插来。

茯芍扭头望去,就见雪婆大惊失色地朝这边跑来,一边呼唤,“请小姐收回妖丹!”

“婆婆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晓音怎么了!”

“小姐,先将您的蛇丹收回去!”

雪婆如临大敌,茯芍不知道她在急什么,姑且依言照做。

黄玉丹珠消失在空中,雪婆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此时晓音情况愈发激烈,她脸颊上有蛇鳞频繁闪现,竟有维持不住人形的趋势。

雪婆一把拉开她,狠狠甩去远处地上。

“晓音!”茯芍大惊,雪婆挡在窗前,严肃道,“小姐,主人临走前曾吩咐说,您的气味有些特殊,要我格外小心。”

“气味?”茯芍茫然了一会儿,紧接着惊呼,“糟了,我给忘了!”

爷爷曾告诉她,黄玉一族的雌蛇身带异香,香气袭蛇,胜于刀剑。

老蛇的嗅觉退化了,那香气影响不了他。

时间太久,茯芍早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后来接触陌奚,不管是她发青期还是蜕皮期,陌奚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茯芍就更加记不起这事儿了。

“原来是我的气味影响了她?”

雪婆颔首,“今后由我服侍小姐,晓音晓琴会去花园和厨房做事。”

雪婆的嗅觉同样退化了大半,只要不遇上茯芍的发青期,平日里接触不成问题。

茯芍歉意地望了眼还在地上扭动的小竹叶青,果断关上窗户,隔着窗闷闷道,“我不会找她们了,婆婆,帮我和她们说声对不起。”

她可爱而珍贵的孙女,日后再难见到了,呜!

不能叫蛇来陪睡,茯芍瞪着眼睛失眠到了天明。

她转而想起,姐姐为什么完全不受自己的影响?

想来这影响和修为挂钩,修为越深的蛇越不受她的干扰,就是不知道那个界限在哪里。

茯芍想研究清楚自己身上的味道,却没有目标可以让她试验,不得不暂时搁置。

她卷了卷尾巴,睡不着就坐了起来,视线正好看见桌上的那卷墨绿蛇皮。

旧皮颜色很淡,原本只在光下可见的玉绿,此时已清晰可见,表面流着一层珍珠晕彩。

茯芍微讶,旧皮的色泽往往黯于新皮,姐姐身上的蛇鳞都没有这层晕彩,怎么旧皮倒有如此瑰丽的虹色?

她展开蛇皮,拎起来放在身上比划,开始构思要做什么样的衣裳。

茯芍没有穿过深色的衣服,也不了解外界流行的款式和花样。

她把蛇皮抱在怀里,决定去外面找位师傅。

昨天出门,她见到了很多售卖衣服和布匹的店,那里或许会有妖能指导她。

雪婆想和她一起去,被茯芍婉拒。

她已经出了两趟门,可以独当一面地逛街了。

陌奚不在,平民茯芍变幻出人脚。

天还不很亮,正是差役、伙计们早晚交接班的时候,不输子夜的热闹。

茯芍不急着制衣,她换了个方向,先去了之前没去过的街道玩。

这条街散发着浓郁的墨香,多卖文房四宝、古董玉器、名人典藏一类,尽头还有一家私塾。

私塾外围满了妖,平常是没那么热闹的,今天是入学的第一日,有的来接小主人,有的是来接自己的孩子。

茯芍来时,最年幼的一批幼崽正从门里冲出来。

她看见一头小狼扑进母亲的怀里,仰着头热情地舔舐母亲的嘴角下巴,母狼张开嘴,小狼的舌头立刻钻入其中,开始舔舐母亲的舌苔、上颚。

韶山没有狼,茯芍若有所思,记了下来。

她离开了嘈杂的学府,又经过几家古玩玉器店,这条街上的玉石相当多,不止是这里,就连昨晚去的酒楼里都处处有玉。

黄玉一族不仅身负玉鳞,还有一项绝学,名为塑玉之术,可将它物转换为玉石。

茯芍以月为线,为陌奚织的千丝菊便属其中。

她本以为只有黄玉和人类嗜好玉石,没想到外面的妖也那么尚玉,才走了几步路就已经见到三家玉器店了。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她找到了一家裁衣店。

茯芍说自己想看样衣图鉴,老板露出为难的神色;

她找出个金元宝递过去,老板立刻毛遂自荐,愿意当她的女红师傅。

茯芍坐在店里翻着图鉴了解外界的流行,突然听见半里之外的店铺里发出了些异响,似乎是在争吵些什么。

“这样的灵玉你也敢送上来,害得我被好顿骂!我说你是疯了还是想死了?连平国公都敢这样糊弄!”

“小的该死,小的绝不敢和平国公作对啊,实在是出于无奈。这么两千年下来,能采的灵玉全都采空了,剩下的玉一处比一处凶险,就是这样的五品玉都折进去了两个七百年的仲妖,您说我区区六百年修为,就是死也采不出三品玉啊。”

“那我不管,你要是干不了就滚蛋。”

“大人,行行好吧。”

争吵还在继续,茯芍疑惑地问旁边笑容可掬的裁衣店店主,“什么是灵玉?”

她从未听说过什么灵玉,这天下竟还有黄玉不知道的玉。

店主震惊,“小姐不知道什么是灵玉?”

他马上意识到这话不妥,趁茯芍没有发怒,马上解释道,“灵玉是两千年前出现的玉石,玉中有灵气,如今的浮车、浮舟都是依托灵玉运行,最次等的灵玉也可以用来照明。”

他指了指自己店外的灯笼,“我的招牌,还有这附近街上的招牌基本都是依托灵玉发的光。”

“如此奇妙?”茯芍一下子感了兴趣。

她想起昨晚夜游,看见空中浮车浮舟顶上亮着的法光,原以为是宝石在发光,不想竟是玉。

“这算什么,五品以上的灵玉才是真正的‘奇妙’。”店主道,“那里面的灵气可以供人类和妖族吸收。”

“一颗五品灵玉,能提供五年左右的修为,四品二十年,三品五十年,二品八十年,若是一品灵玉,那能直接往上蹿百年。”

茯芍倒吸了口凉气,“若是如此,那大家不必苦修,直接去找玉不就行了?百年时间,总能找到一颗一品吧。”

店主遗憾地叹了口气,“灵玉刚现世或许可以,现在嘛,都开采两千年了,五品都不好找了。何况就是找到了,也未必有那个命采它。”

“嗯?”

“这五品以上的玉,几乎都玉兽守护,品质越是高,守护的玉兽越是可怖。”

“就说五品吧,如今守护五品的玉兽基本都是千年以上的修为了,玉兽能幻化出玉境,别说杀死玉兽,就是闯过它们设置的玉境都不容易。”

“为了五年的修为,去和千年玉兽搏斗,划不来,还不如直接杀一头仲妖,吸收它的妖丹呢。”

茯芍在书上读到过吞噬妖丹、提高修为的法子,却从没亲眼见过。

“既然灵玉提供的修为不如妖丹,那还何必求玉?”

“权贵们不缺钱,自然无所谓,更爱用玉标榜身份。我们这等平民小妖是不作他想了。”店主摇着头,“至于一品——我已经百年没听说过哪里出了一品了。”

茯芍听了越发感兴趣,她问:“哪里有灵玉卖呢?”

“小姐想看?”店主笑道,“这条街上就有不少,卖灵玉的店铺都挂白玉匾,喏,前面就是一家。”

那些玉匾上都带“玉”字,茯芍一路走来,还以为都是些普通的玉器店,原来那便是卖灵玉的所在。

她买下手中这本女衣样式图鉴带回去研究,再和店主道别,准备去找家灵玉店一睹玉容。

如老板所言,如今灵玉的应用已相当广泛,只这一条街上的灵玉店就有四家。

茯芍撑着自己的黄玉骨伞,找了最大最气派的一家。

灵玉店不止售卖灵玉,通常还有灵玉的制品,从生活用具到武器法器方方面面都有灵玉的参与。

和其他店铺不同,灵玉店的店主不那么好见,来招呼茯芍的是这家店的掌事。

“小姐要点什么?”

“我来看灵玉。”收了伞,伞后露出和人类丝毫无差的年轻女子。

掌事从未在蛇城见过这号人物,一时摸不清她的身份,遂问:“您要看什么样的?”

“都看。”

掌事引她入内,跨过月门,进入里间,四周墙壁上打着通顶的木柜。

他将柜门全部打开,霎时间,整个屋子镀上了一层宝光。

上千颗未经打磨的灵玉原石排列在了茯芍眼前,流光华彩,熠熠生辉。

茯芍怔在原地,仰头望向顶层的架子。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玉,有玉石的温润,表面却带着宝石的火彩!

“真美……”她惊愕地赞叹着,下意识伸手去摘,被掌事不动声色地挡下,“小姐准备什么用途?”

“用来玩儿。”茯芍指了指最顶层有雕花木匣子的那一块,“那是几品,多少钱?”

掌事见她眼都挪不开了,笑道,“那是一块三品玉,小姐来的不巧了,这玉已经被定走了。”

“我加价。”茯芍头也不回道。

说话之间,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满屋子的灵玉,上千块灵玉的宝光倒映在她眼中,使那琥珀色的瞳孔镀上了一层奢华的糜彩。

太美了,实在是太美妙了!

茯芍眼中看到岂是石头死物,更是一位位婀娜多姿的极品美人。

环肥燕瘦,妩媚多情,每一块都好像含羞带怯地望着她,要她带她们回家。

她目光灼灼地一一审视过去。

一众绝美之间,属顶层雕花木匣里的那块碧色灵玉最为耀眼。

它像是清高冷傲的贵女,持一面娟扇,遮住脸颊,只露出一对绝尘脱俗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茯芍。

想要!

她要它!她一定要得到它!

强烈的占有欲自茯芍心中迸发而出,她炽热地回望对方,心情不亚于第一次见到陌奚。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玉,它必须属于她、成为她的东西!

“真是抱歉了小姐,”掌事却陡然泼下一盆冷水,“这是丹府定下的,就是十倍的加价也不能卖啊。”

茯芍这才将目光从玉收回,她看向掌事,皱了皱眉,“丹樱的那个丹府?”

她直呼其名的叫法让掌事吓了一跳,连忙压低了声音,“不错,就是丹樱大人府上。”

如果买主是外族,茯芍现在就可以去杀了对方,可买主偏偏是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同族,更别提丹樱是陌奚的旧僚,昨天晚上还帮她们解了围。

茯芍含恨地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碧玉,仿佛听见那清冷美人在扇后发出了一声嗤笑,接着便转过了身去,懒得理她。

“还有别的三品灵玉么?”茯芍退而求其次。

丹樱毕竟是同族,何况晓音晓琴再三恳求她别去招惹,她也答应了姐姐不惹事的。

听她这么说,掌柜忽然笑了。

“说实话吧小姐,如今三品以上的灵玉都被权贵们内定了,您去别家也是这个情况,普通的妖是没有门路买的,要么……”

“要么什么?”茯芍追问。

“要么您看看有什么人脉,牵个线,从贵族手里买去。”

茯芍蹙眉,她不认识什么贵族,那就只能找陌奚了。

可陌奚很忙,她还欠了他两百年修为,不想一来就麻烦他。

“哪里可以找到三品以上的灵玉呢?”她可以自己去挖。

掌柜无奈,“要是知道哪里有就好了,三品以上的灵玉是可遇不可求的,稍有消息就被抢走了。”

茯芍很是失望,“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权贵们手中买。您可以多问问,总有哪家大人缺钱的。”

茯芍眸光微转,有了盗的打算。

贵族区那么多户人家,她可以自己去翻,省的麻烦姐姐了。

思及此,她遂询问,“那您知道,谁家有一品灵玉么?”

既然动手,自然要拿最好的。

掌事讶然,“您胃口还真不小。一品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目下谁家有还真不好说……只能确定顶级大妖们的府上是有的,除此之外,当然了,蛇宫也是有的。”

“蛇宫?”

“是啊,每年采到的灵玉都是优先供给蛇宫的。早年间一品灵玉的产量不少,留在蛇宫里的不说上万也有上千。

天下最大的一块一品灵玉也在蛇宫之中,当年血雀大人就是靠献上了那块灵玉,才以外族跻身成为蛇王重臣之一。”

掌事感叹起来,眼中有着向往,“那可真是块绝世美玉啊,润泽如奶,无有一丝瑕疵,长二丈二,宽一丈半,如今成了蛇王的王榻了。”

茯芍震惊,听了描述,根本不敢想那玉到底有多美。

那才又歇下的谋逆想法顿时蹭蹭蹭往上窜。

她一定要想办法得到那块玉!

茯芍问:“蛇王不把它吸收掉吗?”

掌事摇头,“咱们的蛇王是绝玉体质。”

“绝育体质?”茯芍愣了下,深以为然地点头,“我看也是。”

四千多岁没有配偶、没有子嗣,不是绝欲就是绝育,总归有问题。

掌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自己的话往下说,“王吸收不了玉,顶多拿去打赏。”

听到这里茯芍才知道掌柜说的和她想的大概不是一个意思。

“你说的绝育体质是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掌事诧异地看向她,“灵玉中的灵气不是谁都可以吸收的,绝大部分的人类和妖族的玉缘在三成到五成之间。玉缘越高,吸收时的损耗越少,极少部分的是绝玉体质,咱们蛇王就是这样。”

“玉缘?”又是一个新词。

“是了,譬如这块三品灵玉,如果玉缘是五成,就可以将其转化为六十年修为。”

茯芍注意到,掌事所说的数字和方才裁衣店老板说的不一样。

“不是说三品增加五十年么?”

“这是按照四成玉缘来算的,五成可不就是六十二年么。”

茯芍点点头,“那要是十成的玉缘,就可以毫无损耗地吸收掉一百二十年修为了?”

“是这个道理。不过天底下可没听说哪个人、哪个妖有十成玉缘的,即便是玉石化精的妖物们也就九成而已。”

茯芍问:“怎么知道自己是几成?”

掌事立刻说:“这个好办,您买块五品灵玉,回去吸收一下就知道了。”

“好吧。”茯芍应了。

她挑了一块五品玉,准备回去测测看自己的玉缘。

抱着温婉秀丽的蓝玉,她撑开伞,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眼高处的碧玉,遗憾地长叹一声。

希望有生之年丹府落败,给她个收玉的机会,不,希望蛇王今晚就能暴毙,让她把那张玉榻偷出来!

回到别苑,茯芍先按照图鉴把陌奚的蛇皮制成了件长褙子。

两袖宽广,衣摆拖地三尺有余。

她揽镜自视,抬着袖扭身看镜中的自己。

墨绿色的褙子一披,好像有了点成熟蛇的样子,暗沉冷酷,邪魅大气。

旧皮上残留着陌奚的气味,茯芍低头舔了舔袖上的绲边,失落地发现,那点成熟完全来自陌奚的残息,并不是她本身的魅力。

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转了一圈,看着暗色的褙子衣袂翻飞,觉得自己有了蛇王的雏形,剩下的以后再慢慢补足就行。

在外逛了一圈,又做了衣服,回过神来时天色已暗。

茯芍正在镜前挑选搭配褙子的发饰,一只修长的手忽而入了镜,带着一支银饰羊脂玉簪挽起了茯芍的长发。

“姐姐!”茯芍惊喜地回头。

正对上陌奚含笑的眉眼。

“我回来了。”他说,目光顿足在茯芍身上的曳地褙子,流露出点点餍足的神情。

他的气味包裹了茯芍,那无与伦比的甜美尽数留在了他的蛇皮里。

陌奚喟叹着,不等他夸赞茯芍的手艺,一对莹白的藕臂便从广袖中滑出,勾住了他的脖颈。

茯芍扭身,吻上了他下颚。

她细碎地吻着他,蜻蜓点水一般,从下颚到唇角,最终,她的蛇信探入了他的口里。

陌奚一顿,翠色的瞳中有两分失神。

下一刻,那柔软的蛇信从他口中离开。

茯芍在他唇角呵气,“我今天看见狼是这样打招呼的,姐姐,你说有不有趣?”

第二十九章

陌奚眸中那点愕然很快消散了。

半竖的蛇瞳盯着蛇姬水润的双唇,视线森冷而微灼,可最终只是被一贯的笑意覆盖。

那笑像是一层厚重的积雪,不管底下的是什么,雪色只管掩埋。

陌奚低头,抵着茯芍的额,将她说话时呵出的气息纳入自己体内。

“不是打招呼。”他抬手,绕过茯芍的脸颊,触了触挽发的玉簪,仿佛只是为了将其扶正,却也控住了她的后颈,掌控了她的视线。

“那是下等狼见到上等狼时的礼仪。”

茯芍低呼,“原来是这样。”她转而甜甜地笑起来,蹭了蹭陌奚的额,“那我对姐姐做,也不算失礼。”

陌奚笑了,真正的愉悦。

他说,“嗯,不算失礼。”

“看我的衣裳。”茯芍伸着胳膊,把长褙子撑开,“合适吗?”

她并不是要陌奚夸赞她的工艺,只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没有再忘记和他的约定。

“虽说芍儿穿什么都很美,但……”陌奚弯了弯唇角,“还是鲜艳的衣裙适合你。”

茯芍很惊讶善解人意的温柔姐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驾驭不住,”既然陌奚如实相告了,她便也老实说,“但我答应姐姐了,要穿上一年的。”

陌奚伸手拂过那件褙子。

法光闪烁之间,轻薄的衣裳化作一条墨绿腰带,束在了茯芍腰间,带上刺着银白的繁纹,古老而华贵。

“这样好么。”陌奚问茯芍。

茯芍低头拂过腰带表面的刺绣,不紧不松的宽带将她腰身勾勒出来。

“好像被姐姐缠住了腰一样。”她说着,反手摸到背后的系带,将原本松紧合宜的腰带收紧,勒到了极限。

紧到极致的束缚令茯芍满足地眯眸,眼尾携一点媚,呈现享受的满足。

她陶醉地低吟,试图将系带拉得更紧。

陌奚气息一滞,后退了开去。

他对茯芍的身体并不感兴趣——本该如此,在韶山山谷中,茯芍褪下衣衫他都无动于衷。

可看着墨绿的蛇鳞腰带将她死死勒住,越缠越紧,而她那清灵仙逸的脸上不仅毫无痛苦,反而泄出点点欲色,陌奚的呼吸不由得微颤。

仅仅退后一尺,那令人着迷的香气便淡了一半。

香气撺掇着他的本能,让他立即重回茯芍身边。

她浑然不知这天然流露的媚态有多蛊惑,还在毫无自觉地撒娇,“还是真正的姐姐更好。”

绞住她、勒紧她、满足她——全身的血液都疯狂叫嚣起来。

陌奚依旧后退,甚至浮现了几点冷意。

他毫不留情地从馥郁中抽离,转身坐去了一旁的椅上。

欲望顿时尖啸起来,像是饿了一个冬季的瘦狼被当面夺走了食物,陌奚的身体几乎憎恨起了他自己,对冷酷的意识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他退开,茯芍却朝他靠近,追过来问:“姐姐今天又去蛇宫了么?”

“是。”陌奚瞌了瞌眼睑,残暴地镇压住体内反抗他意识的躁戾。

手臂陷入了柔软的怀抱,茯芍坐在陌奚身旁,抱着他的一条胳膊,“姐姐,你见过蛇王的床么?”

她的态度比平常殷切,陌奚稍作思考,很快便明白是为了什么。

茯芍在韶山的房中摆满了玉饰,当时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满室玉器。

上一世的茯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她向陌奚展现出来的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像一条普通蛇那样游游水、缠缠树而已。

琮泷门严苛的仙规令她分身乏术,每时每刻都在和蛇的本能做抗争,根本没有精力去发展别的爱好。

陌奚眼睑微垂,故作不知地答道,“侥幸见过一回,芍儿是说那张灵玉榻么?”

茯芍重重点头,没有说话,可琥珀的瞳孔像是跳动的焰火,流露出热烈的渴望,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陌奚道,“芍儿既然问,想必已经听说了大概。外界流传不假,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玉。”

茯芍期待地问:“能买吗?”

陌奚笑着,茯芍亦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回答:你想呢?

她沮丧道,“也是,王又不缺钱。”她转而问陌奚,“姐姐,我想去看看,可以么?”

陌奚问:“看过之后呢。若芍儿看过之后真的喜欢,求而不得岂非更加痛苦。”

“那……”茯芍扁了扁嘴,“那我就日日祈祷蛇王早日暴毙。”

陌奚笑着颔首,应下了,“待我想想办法。”

“姐姐要是为难就算了,”茯芍说,“反正蛇王是绝玉体质,一时半会儿不会吸收灵玉。”

“哦,连这个都知道了?”陌奚抚了抚她的鬓发,“今天都去了哪里?”

茯芍便把今天做的事和他说了,又拿出那块五品灵玉,“我还没测,姐姐的玉缘是多少?”

“无。”

茯芍微讶,“姐姐也是绝玉体质?”

她突然有了个猜测,该不会玉缘真的也是“欲缘”,所以没有玉缘的妖都不热衷情欲。

如果是这样,那茯芍便安心了——她的玉缘绝不会太低。

“我还想着只要买几块灵玉就能把姐姐的修为还回去了。”茯芍遗憾了一下,突然惊喜道,“我可以吸收了灵玉,再把修为渡给姐姐呀!”

陌奚一哂,“倒也是个办法。”

茯芍轻咦了一声,“此法既然可行,蛇王为什么不用呢?”

“顶级大妖们都是傲慢的,”陌奚道,“何况是雄性,他不会喜欢别人的气息进入自己身体。”

“可他那么怕死,就不怕别的妖吸收了灵玉之后,修为超过他么?”

陌奚晦涩地笑了。

茯芍一怔,喃喃道,“所以……五品以上的灵石只供给权贵……”

一股寒意自背后涌起。

茯芍骤然意识到,这热闹繁华的蛇城并不像表面那样太平。

密密麻麻的街道俨然组成了一张透明蛛网,所有进入蛇城的活物都粘在了网上。

看似光鲜的特权,不过是麻痹强壮猎物的毒素,让权贵们快乐地待在网里。

贵族垄断了一切资源,而蛇王垄断了所有贵族。

茯芍不怕血拼,但这小火慢烹的煮法让她陡生冷汗。

一直待在韶山的她从未体会过阴谋诡计,她猛然发现,此时的她也身在蛇城、也快乐地沉溺于这张蛛网的繁华当中。

她自以为理智谨慎,没有像其他大妖那样为了特权而交出内丹,可蛇王依旧悄无声息地困住了她——用这华丽热闹的蛛网,缠住了她的脚腕。

即使是此刻,在明确意识到自己陷入蛛网之后,茯芍竟依旧生不起挣脱的想法。

被这热闹蚕食,她舍不得离开,心甘情愿地成了网上的猎物,和那些贵族毫无区别。

蛇王很危险——清醒过来,茯芍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和他相比,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

她四肢生寒,面前陌奚的翠瞳里盈着浅浅的笑意,妖冶的翠色让茯芍有些晃神。

她隐约从中品出了一丝高高在上——不是傲慢,而是顶级捕食者往下俯瞰的姿态,像鸟看虫、虎看羊,高位的捕食者再温柔和善,那份亘古而来的居高临下依旧无法尽数掩盖。

他看她的目光,如被虎圈着的羊。

有朝一日,长大的羊羔终于发现,原来老虎不是它的母亲,它是它的天敌。

纵然羊觉醒了意志,可虎并不会因此惊慌,它游刃有余地笑着,好心情地夸赞它:终于发现了么?

像是为了印证茯芍的猜测一样,陌奚开口,赞赏道,“芍儿,果然冰雪聪明。”

他并不是真的在赞叹她的智慧超群,而是在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这一刻的陌奚,又让茯芍感受到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她定了定神,将这些猜想都压下去。

再怎么说她和陌奚也是同族,并非虎和羊的关系,何况她并没有值得陌奚利用的地方。

如果他想吃她,出了韶山的那一刻就可以将她吞噬,但他对她并无杀意。

“我绝对不当贵族。”茯芍喃喃重复,“绝对不当。”

蛇王深不可测,茯芍暂时舍不得离开蛇城,但还能守住自己的蛇丹。

“别怕,”陌奚抬手,抚摸她的后颈,手指在那细腻脆弱的脖颈上来回摩挲着,“芍儿,别怕,我会护着你。”

茯芍有点胸闷,外面的世界也并非她想得完全美好。

她听陌奚说了人类的可恶,但以为同族之间总还是安全的。

她也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设下如此严格的出山条件。

“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茯芍蹭了蹭陌奚的下颚,尾巴主动缠住了陌奚的尾,在紧束感中寻求安慰。

她闷闷道,“我可能当不了蛇王了。”她没有现任蛇王的心机。

陌奚喉结微滚,压着蛇姬柔软纤细的发,将她扣入怀里。

没有间隙的相贴,令刚刚平静的欲望又翻滚了上来。

他下巴抵着茯芍的发顶,翠瞳中已是浑浊一片。

陌奚有点享受这样的拉扯感,他喜欢茯芍的气味,更喜欢一遍遍克制欲望的成就感。

求而不得的痛苦中,他品味到了一丝征服的快慰——征服情欲、征服本能,比起杀死强大的妖兽,这样的胜利更让他澎湃。

他几乎要对这种自虐式的自控上瘾,从没有什么能像茯芍一样,轻易便能勾出强大的欲望。

享受着泯灭欲望的痛苦,又一次,陌奚恶劣地将已沉溺在温情拥抱中的身体扯开。

分开的刹那,他的肌肉、血脉发出惨厉的悲鸣,痴怔哀求地想要贴近茯芍的身躯。

陌奚漠视自己的本能,看向茯芍手中的灵玉,问:“芍儿打算用这块灵玉测试玉缘么?”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茯芍没有在意,亦从那虚无的惶恐中抽离出来。

“姐姐等我一会儿。”她起身,撤离了陌奚的怀抱,走去了床上。

在她起来的瞬间,陌奚的手指猛地压上了她的后颈,在抓握之前又被陌奚自己死死压制,不甘嫉恨地回到了袖中。

陌奚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

他身上的一切,血液、骨头、蛇鳞无一不在暴怒地咒骂。

他欣赏这样的狂怒,像是在欣赏一出绝妙的好戏。

茯芍完全不知道陌奚风轻云淡的笑容下有多扭曲,她按照掌事教的方法,将手覆在了灵玉表面,然后运转体内妖气。

大体而言和平常黄昏、黎明时吸收天地灵气一样,只不过吸收的对象是玉。

朦朦胧胧之间,那块玉出现在了她的神识里。

她缠住它,轻吐蛇信,寻找下口之处。

坚硬的玉石没有任何薄弱点,茯芍转了两圈,索性将它整块吞入。

冷硬的石块滑过食道,没有去向胃部,而是直入丹田。

茯芍感觉到了一阵温热。

她的蛇丹漂浮了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丹田的入口处恭迎等待。

玉石和蛇丹在丹田相汇,那坚硬冰冷的灵玉倏尔化为一抔灵浆,包裹住了蛇丹。

一股温润的暖意蔓延开来,她舒服得打了个颤,仿佛回到了蛋里,被润滑的卵液滋养着,又比卵液更加温暖。

沉浸在舒适的感觉当中,茯芍遗忘了时间,不知何时,那灵液已被蛇丹全部吸收。

好半晌,她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新雨般的清灵。

倚在椅子上等待的陌奚在看见她睁眸后,眉梢微挑,露出了两分讶色。

茯芍细细感受着自己的变化,念叨着,“好像提升了十年…十一年?”

“十二年。”陌奚精准地给出了判断。

“芍儿,这是九成半的玉缘。整个南方还没有谁有这样高的玉缘。”

茯芍一愣,“这是好事吗?”

“如果你想,那就是好事。”

这意味着茯芍可以在短期内用财富转化出大股妖力。

陌奚玩味道,“看来权御天下近在咫尺了。”

茯芍低头,手中那块温婉的蓝玉此时已灰暗下去,变成了路上随处可见的石头。

她突然大喊:“不!”

她的美人——她的美石!

她料到吸收灵气后灵石会产生变化,没想到这变化如此残忍。

“不可以,我再也不会吸收了!”

修为总会增长,但高品质的灵石用一块少一块,无法再生。

五品的灵玉需要亿年乃至更久的时间才能孕育而出,仅仅用来提升十年的修为,实在是暴殄天物!

茯芍试着往灵玉里面输送妖气,可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华丽的火彩和莹润的玉泽再不复存,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灰石。

反复输送妖气无果后,茯芍痛惜地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地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的蛇尾来回抽绞,疼得好像是自己被人吸收掉了修为一样。

她再也不要吸收灵玉了!

陌奚一愣。

那滚来滚去的蛇体实在可爱。

他忍着笑,出言安慰,“若击败蛇王,那满宫的灵玉还不都是芍儿的?用几块中等灵石换无数一品,并不吃亏。”

“不!不能这么算!”茯芍起身,生气地反驳,“每一块玉石都是天地孕育亿年才形成的瑰宝,九品也好,一品也好,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以玉换玉,但不能用毁玉的方式去换,这太可惜了!”

陌奚眯眸。

此时的茯芍又露出了上一世常有的神态。

她的长相是很合修士的审美的,明眸皓齿,仙姿玉质,是最受欢迎的仙子容貌。

当她绷紧容颜,便立刻流露出凛然。

这样的肃穆,令陌奚想要破坏、想让那张谪仙般的脸上露出银靡的痴态。

“那该怎么办呢,芍儿不想要那张灵玉榻了么。”

茯芍登时发出呜呜咽咽的抱怨声,她当然想要了,但不能用这种方法去换。

抱着灰暗的废玉,她痴怔道,“想要,好像要……我去问问蛇王缺不缺钱…不,我可以为他产卵……”

陌奚笑而不语,在他委婉的笑容中,茯芍颓废地推翻了自己的打算。

蛇王不缺钱,而且还是绝育体质,不需要卵。

真是条难缠的老雄蛇!一点儿弱点都没有!

茯芍继续崩溃的呜呜咽咽,抱着废玉在床上滚来扭去。

她的美人,她的美石,呜!

陌奚很快有事离去,临走之前好笑地宽慰道,“一品难寻,四五品还是容易得的。我去给你寻来,别难过了。”

茯芍感动地磨蹭他,“姐姐,你真好。”

陌奚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便又出门办事去了。

他走了不到一个时辰,有妖送来了一个木箱。

茯芍掀开一看,满箱灵玉光芒夺目,全部都是四品。

她快活地年轻了十岁。

茯芍卷住箱子,想要触碰里面的灵玉,又怕唐突了它们,于是只能碰碰箱子解馋,在上面涂抹自己的气息。

美玉在怀,她顾不上探索新世界了,拉着箱子回房,清洁双手之后盘在床上,一块一块地把玉取出擦拭,再从自己的储物器里寻找尺寸合适的匣子,一块块地装裱进去。

整一天,茯芍没有离开床一步,彻底沉溺在华美的玉石当中。

她的狂喜并不短暂,将所有玉都打上气息标记、分门别类地装裱之后,又一块块地欣赏过去,再也没有出过门。

陌奚每每回来,就看见那黄玉尾上散着颜色各异的玉石,茯芍抱着其中一个匣子,兴奋得双颊粉红,对着里面的玉喃喃自语地说着些什么,说着说着又笑起来,魔怔了一般。

仔细听去,她在说:“你怎么这么美呀。”“我擦擦你好吗?”“你喜欢我?你真好,我也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雪婆差点以为,茯芍是疯了。

不过顶级大妖都是疯子,所以或许发疯的茯芍才是正常的茯芍。

沉浸玉乡的茯芍没有发现,这个院子里有了些转变。

她可爱而珍贵的两条孙女儿消失不见了。

陌奚纵着她玩了几天玉,冷眼观察了两日后,发现那件令他有点儿犯愁的事迎来了转机。

他要离开淮溢几天,前往玖偣前线。

此前他还在思忖如何安置茯芍,如今茯芍被玉缠在房中,二门不迈,让他放心了不少。

陌奚将离开之事说与茯芍时,茯芍毫不在乎地摆手,敷衍地说了声“姐姐路上小心”便又继续摸玉了。

陌奚没有劝她节制休息,转天又送来更高品质的玉供她玩乐。

茯芍彻底没空出门了。

只要有足够多、足够稀罕的玉,她就无暇理睬任何人,也不会想着出去。

陌奚盘算着时间,希望这些玉能拖到他把事情办完。

他走后的第五天,出韶山以来从未合过眼的茯芍实在是有点疲倦,睡在了一床的匣子里。

她睡得脸红扑扑的,梦中都是幸福的笑意。

醒来时已是下午,陌奚不在,茯芍拍了拍自己的脸,把一床的美人收入储物器中,每个送进去之前都要作一声告别,告诉它们别害怕,储物器里很安全,它们不会受到伤害。

等把所有玉都收进去后,天色逼近黄昏。

她拿出了自己的黄玉骨伞,再一次出了门——买玉。

“等等小姐,这不行。”先前的那家店铺拒绝了她,“您这么突然,我们不好办。”

“为什么?”茯芍不解,“你们摆出来不就是卖的么,都卖给我有什么不行?”

“话虽如此,您一下子全买了,别的妖怎么办呢?新货来不及补,店里的玉全没了,这会给小店引来流言,也会造成玉市恐慌。我一个小小的掌事,担不起这个风险。”

茯芍蹙眉,语气有点不耐了,“那你能卖给我多少?”

掌事算了又算,“最多十五块。”

“太少了!你还有那么多呢!”

“唉,我真不是故意放着生意不做。但五品以上的灵玉都是刚到货就被订出去的,今年剩下的散石就二十五块,我已卖您一大半了。”

“那我现在把明年的灵玉都订下!”

掌事哭笑不得,“您别为难我了,这不是钱的事。”

茯芍眯了眯眼。

她身上骤然爆出阴冷的杀气,属于蛇的戾气霎时间绞住了掌事的脖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觉得我很好欺负?”

掌事大惊失色,没想到一直以来和善可亲的小姑娘突然变脸,那森然的杀意压得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不、不……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他陡然意识到,面前的雌妖虽然不谙世事,可却是一只彻头彻尾的食肉者。

嗜血好杀烙印在她的本能里,面上再是温和无害,也无法容忍区区一个食物再三顶撞自己。

正当掌事冷汗涔涔时,有浮舟落地的声音响在门外。

奢华的琉璃舟落下,片刻,有蛇腹游过地面的细微声音传来。

掌事小心翼翼地抬眸,眸光中看见舟上滑下了一条桃花般的粉尾,尾上缠着黑色的纹路,游动之时,黑纹优雅地流动了起来。

“丹樱大人!丹樱大人!”从前避之不及的毒姬,如今却成了掌事眼中的救命稻草,连忙向她膝行过去。

听见动静,茯芍亦是转头回望。

时隔多日,她再度见到了丹樱。

奢靡璀璨的琉璃舟前,有侍女打着伞,挡住了落日的点点余晖。

罗伞之下,面容甜美的蛇姬手持一把精致小巧的粉玉折扇,扇子微掩着唇鼻,只露出一双剔透如宝石的红眼睛,眼中是睥睨万物的轻慢。

茯芍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架子最高处的那块三品碧玉。

碧玉如美人,面容掩在娟扇后,只露出清冷如霜的身姿,对茯芍发出一声贵女看穷秀才的呵笑。

茯芍本是对它念念不忘的,可如今看见了丹樱,她突然有些诡异的释然,觉得她和这玉般配极了,活脱脱像是一家蛇。

“吠什么。”面对掌事激动的喊叫,丹樱不悦地皱眉,又将扇子往下压了压,将口鼻遮得更加严密,仿佛这里的空气难闻得让她作呕。

她淡淡瞥过跪在地上的掌事,红宝石般的眼睛最终定格在茯芍身上,先是看向她的脸,然后下垂,看见了她裙子下的人腿。

粉扇之后,她口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呵气。

神色姿态,和那碧玉的气质一般无二。

第三十章

茯芍对同类首先怀抱善意。

但丹樱的气息并不友善,于是,当一条和她势均力敌的大蛇靠近后,茯芍立刻转换为了防御姿态。

丹樱本不想理睬,茯芍的姿态引爆了她的怒意。

撞见蛇王的雌身那天,丹樱陷在巨大的震惊当中,以至于没顾上蛇王身边的蛇姬。

她回去之后消沉了好几日,躲在黑暗的房间里不吃不睡,脑子里反反复复全都是“蛇王是雌的蛇王是雌的蛇王是雌的”“她爱的是一条雌蛇她爱的是一条雌蛇”两句话。

八天时间,丹樱把自己漫长的一生回顾了一遍。

她是那一窝里第一个破壳的蛇,第二个破壳的,是丹尹。

丹尹破壳的时候,她正在吞噬其他蛇蛋,那讨厌的小疯子侥幸活了下来,和她一起把剩下的三个蛋吃掉了。

丹樱花费两百年便开了灵智,是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

她这一生本该享尽世间尊荣,然而在她五百岁诞辰的前夕,陌奚出现了。

他霸占了蛇城,那时的蛇城还不叫蛇城,是丹族的领地。

突然出现的陌奚毒杀了丹族族长。

丹族以蛇毒闻名,那条不过两千余岁的野蛇妖却将他们的族长腐蚀成了一条白骨,一点残肉都没留下。

陌奚的毒,盖过了丹族。

至此之后,丹族变成了陌奚的臣民,丹樱也从“公主”变成了“小姐”。

长辈们心怀怨怼,丹族上下都受尽了战败的耻辱,唯独丹樱对陌奚没有半点憎恨。

那淡漠而强大的气息、强悍而狂霸的巨躯令她深深着迷。

她是心甘情愿地臣服。

陌奚的领地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淮溢。

丹樱拒绝了丹家继承人的培训,转头奔向蛇宫,成为了陌奚的左膀右臂。

她爱他,可也知道,和那强大完美的巨蛇相比,自己实在是太过羸弱。

丹族在得到了数一数二的剧毒的同时,体型要比普通的蛇要小上一圈。

对蛇、尤其是交尾双方来说,瘦小即为丑陋。

这是整个丹族的逆鳞,但他们不愿意和外族蛇交尾繁衍,那会稀释他们引以为傲的毒。

如果丹樱没有恋慕着谁,那她不会在乎自己的容貌,可她偏偏爱上了天下最强大的雄蛇。

此后,一切比她粗、比她长、比她丰腴的雌蛇都令她嫉恨厌恶。

她自卑着、忍耐着守了他一千五百年。

因那巨大的实力差距和丹族的缺陷,她容许陌奚对她冷淡,反正他也没对谁热情过。

在陌奚突破四千年瓶颈的那一天,丹樱再也忍耐不住。

彼时她已是临界三千年的大妖,天下少有比她更优秀的雌蛇,有足够的资格成为陌奚的伴侣。

春暖花开,丹樱没有遮掩自己身上的气味。

她在陌奚蜕皮成功的那一刻找到了他,极尽展现自己妩媚甜美的气息,将自己作为他渡劫成功的贺礼。

再然后,她差点死在了陌奚手中。

她痴痴地守着他、放下了雌性的矜持,陌奚却眼也不眨地取她性命。

丹樱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她的七寸被扣在陌奚手中,他和煦地问她:“丹樱,作何来此?”

他看她的眼神里有关切,可并不是在关心一条雌蛇,而是在疑惑为什么一把好端端的尖刀突然出现了坏损。

用了千余年的刀,多少有些耐心,他愿意听听刀是怎么说的。

听完之后,他轻叹一声,捏断了她七寸的骨头,又压爆了一根心脉。

“别再这样了。”

他松手扔下她,话语间带着失去一把趁手兵器的遗憾,冰冷的苍墨鳞尾自她身边游去,始终没有触碰到她半分。

丹樱该恨他,可她还是无法控制地喜欢他、崇拜他。

这天下再也没有能和陌奚相提并论的蛇了。

八天的时间,丹樱接受了陌奚是雌性的事实,也接受了自己喜欢雌蛇的事实。

只有最完美的蛇才配得上她,丹樱宁愿爱一条天下无双的雌蛇,也不肯屈身于一条平庸劣等的雄性。

思绪理清了,可还免不了有点郁闷。

好几天没有出门,她打算找点乐子,顺道把自己之前定的玉取了。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两条顶级雌蛇相逢在了这一家店铺前。

“贱民。”甜软的声音从折扇后传来,“你是在挑衅我?”

丹樱的声线清甜脆嫩,语调却阴冷狠戾。

自赶出蛇宫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处理城中的雌蛇了,是心灰意冷,也是因为陌奚并不会和哪条雌蛇走近。

可这条平民蛇——这条平民蛇却能和王一同进餐!这是前所未有的破例。

她不去找她便罢了,她竟敢自己出现在她面前,看见她后还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丹樱冷笑,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放肆的东西了——啊,是她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呀。

茯芍感受到了杀气,若丹樱是个外族,她早已二话不说的出手了,但她到底是同类,又生得如此俏丽,茯芍便多问了一句:“我也是蛇,你要杀我么?”

那小巧玲珑的折扇啪的收了,露出后面精致琉璃般的面容。

“多新鲜呢。”伴随着一声冷笑,下一刻,四道水箭自丹樱身后猛地射出。

水色淡粉,伴随着不正常的桃花香,迅速如闪电般刺向茯芍身体。

哗——黄玉骨伞迎面撑开,伞面挡下了四道水箭。

淡粉色的水液落下,在伞布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剧毒。

毕竟是蛇王身边的妖,丹樱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做出什么来。

她只想给茯芍个教训,烂几块她的蛇皮,茯芍却没有想那么多。

黄玉骨伞挡下水箭的瞬间,伞面向前破出,尖利的伞尖刺向了丹樱的面门,带着更甚于她的杀意。

茯芍不知道丹樱没有杀她的打算,韶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一旦动手,要么吃,要么被吃。

交涉无果,就只有一方能够活下来。

茯芍要当活下来的那个。

伞尖如枪,携带着妖气刺来,出手便是杀招。

丹樱一惊,立刻后退避开。

伞面不小,比寻常罗伞大上一圈,丹樱一路退至店外,伞沿外突出的伞骨擦着她鬓角而过,割断了她的一缕发梢。

不等丹樱心生怒意,一条黄玉蛇尾自伞后横亘抽来。

残阳之下,蛇尾莹润如玉、矫健丰盈,正是丹樱最讨厌的模样,美得她眼晕。

她彻底被激怒,张口发出恫吓,喉中就此射出一束本源蛇毒。

毒液的色泽如糜烂腐朽的桃花,比方才的水箭浓上数倍。

哧——

强烈的腐蚀声落在伞面,可不论是黄玉伞骨,还是那白色的伞布,都没有出现一点灼痕。

茯芍蛇瞳束成一线,发现丹樱的毒不足为惧,再不需要伞盾。

她将伞收于身侧,俯身飞蹿,欲意近丹樱的身。

丹樱的蛇体比她纤细脆弱很多,近身绞杀,她不是她的对手。

两条顶级大妖在街上厮杀,四周街道瞬间清空,所有妖都远远跑开。

他们看不出茯芍的修为,但绝不敢招惹丹樱。

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个妖通知卫戍。

顶级大妖的打斗可不是随便就能看见的,他们害怕,也兴奋,那一双双妖瞳中布满了嗜血的贪欲,不管是谁获胜都不要紧,他们只是想看见血肉横飞的场景而已。

丹樱不知道茯芍手中的这把伞什么来历,竟然能挡下她的本源蛇毒。

她大幅后退,始终和茯芍保持距离,丹族纤细的身躯换来了高敏捷度的天赋,少有蛇能和他们比较灵敏。

快速游动的粉尾上,黑色的花纹渗人地律动着,彰显着主人可怖的毒性。

茯芍不以为意,她的伞是由自己脱落的耳骨和蛇皮所制,丹樱的蛇毒连她的旧皮都无法侵蚀,她自然不必畏惧。

她放开了手脚,速度愈快了两分,几次擦上了丹樱的蛇皮,却被她灵巧地抽身而出。

追逐之间,一片淡淡的红雾从地表腾升漫溢。

顷刻之间,远处还在看热闹的妖族纷纷大惊失色、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去。

毒!丹毒!

丹樱开杀戒了。

金尊玉贵的蛇姬从未被一条不明来历的蛇如此挑衅,暴戾充斥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使瞳中的红色更加艳丽。

大范围的蛇毒以雾的形态扩散开去,很快笼罩了四周。

绯雾如血,所至之处,路边的虫子、空中的飞鸟,一切被雾覆盖的活物都化为了点点残水,然后被地面吸收殆尽,不剩半点痕迹。

冲入浓雾中的茯芍晃了晃神。

在察觉她出现短暂停顿后,丹樱不由得嗤笑一声。

丹毒剧毒无比,即便是修为高出她整整千年的蛇王也不能不受影响,她倒要看看,这条雌蛇能挺多久。

丹樱怎么也不会想到,让茯芍顿足的不是头晕、乏力,而是她惊喜地发现:丹樱的蛇毒,甜美极了。

不是陌奚那样甜腻如蜜的甜,而是一股清甜多汁的果香,仿佛汁水丰足、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清爽美味。

茯芍喜欢这个味道,但不会因此放过要杀自己的敌人,只能趁此机会偷偷大吸几口。

她的犁鼻器记录下了这个味道,用作日后怀念,然后毫不留情地冲出浓雾,精准地扑向了丹樱。

蛇不靠视觉,浓雾对茯芍没有影响。

见她速度不减,全然没有中毒的迹象,丹樱吃了一惊。她立即结印,调出更多水箭射向茯芍,同时快速后退。

如果丹樱的修为再高千年,达到陌奚的程度,茯芍或许会有些顾忌她的毒,但此时她们的修为同等,百毒不侵的黄玉并不把丹毒放在眼里。

茯芍连伞都不开了,任由数十发水箭射向自己。

淡粉色的水箭刺向卵石般的蛇鳞,只在那玉铠上留下了浅浅的水痕。

毫发无损。

茯芍不作防守,不管不顾地朝丹樱冲来,瞬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少女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慌,丹族所倚仗的只有蛇毒而已,如果蛇毒失效,仅靠肉搏她根本无法创伤茯芍。

卑贱的野蛇——瞳中闪过戾气,真当她没了办法了么。

红光一闪,一张黑色的符纸出现在了丹樱手中。

此时茯芍离她不过五丈远,以茯芍的速度,只需一瞬,便能抵达丹樱面前。

丹樱知道,自己应该立刻退后,即便有手中的符咒,这个距离也并不安全。

可被一条野蛇逼到这个份上,数千年来养成的尊严不许她后退。

黑色的符咒骤然朝茯芍甩去,在茯芍扬尾欲缠住丹樱的瞬间,一股黑色的细线从符咒中钻出,电光火石之间缠住了茯芍的双臂和蛇尾。

黑色的细线螺旋式地一圈圈绑住了她,茯芍感觉到了一丝灼痛。

她没有理睬,眼中只有近在咫尺的丹樱。

直觉告诉她,现在不杀,就永远没有绞杀对面的机会了。

她猛地前扑,使出了全力,硬生生从细线的束缚下卷起蛇尾,死死绞住了丹樱。

在丹樱惊愕的目光中,她被茯芍重重压倒在地。

血腥气蔓延开来,纤细如发的黑线有部分勒入玉鳞的缝隙间,随着茯芍强硬地绞缠,那黑线越收越紧,割破了鳞隙间的蛇皮。

淡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她的长尾、沾上了丹樱的身体。

“放开!”丹樱厉啸着,“杀了我,你还想留在蛇城么!”

“我不能束手就擒。”茯芍收紧尾巴,一声细微的轻响,她感觉到了,自己绞断了丹樱的几根肋骨。

茯芍很熟练绞杀大型动物的技巧,蛇尾一扭,便将丹樱的一根断骨顶入她的肺中。

两条大蛇在街上纠缠着,肋骨断裂,丹樱吃痛地闷哼一声,呼吸之间顿时充满了自己的血腥气。

她立刻缩小身体,化为胳膊粗细的小蛇,从茯芍尾中狼狈逃离。

她一连后退半里,看着地上被黑线绞死的茯芍,顾不上处理严重的伤,先去看自己的裙子。

裙子上全是斑驳的血迹,梅花一样点点星星。

她全身都沾染了肮脏的血,气得丹樱浑身轻颤,势要将这雌蛇挫骨扬灰。

可在动手之前,丹樱突然嗅到了一股诡异的香气。

诡异,这味道美妙得近乎诡异。

她一怔,看着身上那些血迹。随后,丹樱做了个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动作——

她拉起裙子,低下头,用蛇信舔了舔血印。

哧……

如同绚烂的烟火、层叠的繁花在丹樱上颚霍然漫开。

她痴愣地呆站在原地,直到侍女跑来,焦急地惊呼:“大人,大人您还好么?”

这声音令丹樱回神,有了动作。

下一刻,她急切地撩起自己的衣裙,站在无人的街道上贪婪而亢奋地舔舐更多的血迹。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这是何等的香甜,令她尝过之后再也不能从这些血点上挪开一寸视线。

丹樱不断舔舐吸吮着自己的血裙,兴奋得双颊滚烫,蛇瞳收束,在频繁的嘶嘶吐信间又忍不住溢出痴迷的低吟。

她的肺部被肋骨插破,久不处理后,自口腔和鼻子下流出鲜血。

血顺着她的脸往下低落,丹樱惊呼一声,慌乱地伸手去接,生怕自己的血毁了裙子上的香气。

赶来的侍女被她魔怔的行为吓了一跳,可当她嗅到丹樱裙子上的血气时,顿时爆发出比丹樱更激烈的反应。

她不受控制地朝那血裙伸手,想要靠近。

沉浸在香甜气息中的丹樱陡然发现有蛇靠近,她暴怒地甩尾,将觊觎者狠狠抽飞出去,喉中发出一声尖厉的恫吓。

厉啸之中,她弓着背,紧紧抱住裙子,回头冷冷瞪着半死的侍女。

红眸中的占有欲惊人得可怖,胜于她先前对茯芍的杀意,更胜于对待那些接近陌奚的蛇姬。

顶级大妖的恫吓声传过半个蛇城,修为不满三百年的小妖皆被震得双耳嗡鸣,头晕眼黑;即便是千年的大妖们也为其震颤,纷纷避让了开去。

确定不会有人和她争抢血裙,丹樱回首,自不远处嗅到了更浓烈的香气。

她迫不及待地朝香气传来的地方游去。

接着,她看见了在地上和黑线挣扎的茯芍。

茯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她本能地反抗扭动,每一次抗争,都令黑线更加收紧,深深地勒入了蛇皮。

不管她如何变幻体型,黑线都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着她,简直像是和她长在了一起。

淡红色的蛇血不停从鳞缝之间流下,将光洁的蛇鳞涂上血与尘混合的污迹。

茯芍第一时间发现了折返的丹樱,她裂开嘴,皱着鼻子冲她愤怒地哈气。

可恨,差一点她就能绞碎她的骨头了!

成败已定,茯芍做好了被丹樱杀死的准备,可少女却猛地跪坐下来。

她捧住了她的脸,低头,将蛇信伸入茯芍的嘴里,着迷地深深嗅闻。

这诡异的动作让茯芍吓了一跳,她以为丹樱要吸她的妖气,立即死守住丹田,但好半晌都没感觉到吸力。

那半颊染血的少女只是捧着她的脸,迷醉地用蛇信汲取她口中的气息。

这动作让茯芍想起了在街上看见的那两头狼,想起陌奚告诉她,这是下级狼见到上级狼的礼仪。

丹樱又不是狼,即便是,她也不会认为她是她的上级。

茯芍不舒服,扭头挣扎了起来,不许丹樱舔她的嘴巴。

那双红宝石的眼睛像是两池血湖,被她的动作惊扰出了几圈涟漪,骤然清醒。

这清醒只是一瞬,她很快又溺死在了甜美的气息当中,不断舔舐茯芍的鬓角脸颊。

“好香…你好香……”她已是彻底痴迷。

“松开我!”茯芍张嘴露出獠牙,发出嘶嘶的恫吓。

“不行。”丹樱只是沦陷在她的气息中,并非真的成了她的傀儡奴隶。

那比茯芍要小上一圈的手抚过她的眉眼唇鼻,雪白的指尖上是一片粉甲,干净漂亮,底下指腹却沾满了鲜血。

她将自己呕出来的鲜血一点点抹在了茯芍脸上,像是一种标记。

直到茯芍身上沾满了她的气味,丹樱才弯了弯眼眸,露出满意。

贴着茯芍的鼻尖,少女眼中是陶醉、迷乱,也是浑浊的贪欲。

她对她说:“跟我回去。”魔/蝎/小/说/o/x/i/e/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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