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担心郑牧会来登基大典闹事,故而在寿春以西布置了大量的兵力。
最近又探得消息说郑牧在颍上修建祭坛,招募了大量的方术士开坛做法,这让袁术有些眼皮直跳。
事出反常,必有怪事。
袁术猜不透郑牧的想法,遂召来张炯询问。
张炯同样疑惑。
本以为郑牧会遣人来威胁自己破坏袁术的登基大典,但自从离开颍上后,除了桥蕤改头换面的跟着自己,郑牧并未对张炯下达任何的命令。
张炯可以肯定的是,桥蕤同样不知道郑牧在谋划什么。
“袁公明日就要登基称帝了,郑牧在颍上开坛做法也无甚用处,袁公天命所归,郑牧难道还能用妖术不成?”张炯斟酌用词,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袁术。
张炯终究还是舍不得袁术给的荣华富贵,说是要坏袁术的天命,但迟迟不肯动作。
袁术见张炯这般说,这心底宽心不少。
“只要明日本将南郊祭天,北郊祭地,称帝建号,本将就是仲氏开国皇帝!”袁术盯着传国玉玺,眼中满是炽热,遂对郑牧在颍上的古怪行径不再多想。
......
颍上。
今夜是建安元年最后一夜,袁术的登基大典选择的是建安二年正月一日,有破旧立新的寓意。
而在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时辰,颍上聚集了军民万余人,方术士五十余人,只因众人得到消息,今夜“赤帝”会显灵。
郑牧同样身着方术士的衣袍,与一众方术士为伍,静待“赤帝”显灵。
而在不远处。
宋宪感觉人生观受到了冲击,遂对身边的好友侯成道:“侯成,你说这‘赤帝’真的会显灵吗?”
侯成的目光看向前方,回答不了宋宪的问题:“将军说会显灵,那就必然会显灵。”
宋宪嘴角抽了抽:“将军诳人的时候,你难道见少了?”
曹性则是一句话说到了重点:“都知道将军擅长诳人,宋参军你竟然会相信‘赤帝’会显灵?将军都穿方术士的衣袍了,明摆着就是在诳人。”
许褚则是瞪了三人一眼:“要不要将你们的嘴给缝上?”
宋宪三人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议论。
众人静静的等待。
到了子时,忽然间狂风大作,只听得一阵鼓声锣声响起,一阵阵的惊呼随之而来。
“赤帝显灵了!”
“赤帝显灵了!”
“赤帝显灵了!”
“.......”
在前排众方术士和部分军民的注视下,却见颍上河畔的软土中,一个“赤帝”神像竟然破土而出!
“赤帝”神像高举的右手中,是一面帛旗。
帛旗上的内容,是武帝谶言:汉有六七之厄,法应再受命,宗室子孙谁当应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汉者,当涂高也。
不仅如此,帛旗上还有释义,释义的内容,跟张炯对谶言如出一辙。
一夜之间。
赤帝显灵以及武帝谶言,在郑牧的有意宣扬和提前布置下快速的漫延,连远在百里外的寿春附近的士民都得知了!
尤其是袁术南郊和北郊,大量的寿春士民在讨论赤帝显灵和武帝谶言。
“听说了吗?赤帝在颍上显灵了,说大汉还能再兴旺四百年!”
“都传开了谁不知道?五十多方术士以及万余军民亲眼目睹赤帝的神像破土而出,手持帛旗,犹如神降。”
“嘘!你们不要命了吗?今天是袁公的登基大典,符命说的是袁公称帝是天命所归,大汉亡了!”
“你才亡了呢!张炯就一个混吃喝的骗子,他说袁术是天命所归,袁术就是天命所归吗?赤帝说了,大汉还能再兴旺四百年。如今只是遇到了六七之厄,但只要天命英主还在,必然能挽救大汉于危难之中。”
“难怪!连袁术的女婿黄猗都被斩了,若袁术真的是天命所归,袁术的女婿又怎么会死?”
“自古以来,秉承天命者身边,必然有奇才辅佐,冠军将军西迎天子,征战南北,从无败绩,若袁术是天命之主,冠军将军怎么不助袁术?”
“可袁公今日要登基称帝了!”
“哼!袁术逆贼,窃取传国玉玺,又暗怀称帝之心,连赤帝都忍不了,故而显灵警示,倘若袁术真的一意孤行称帝,必然会众叛亲离!我得先离开寿春了,你们谁想贪图富贵的尽管去参加袁术的登基大典,反正我是不去了。”
“.....”
待得寿春城门开启,流言开始如风一般的灌向城内。
尤其是城内的名仕,这些人在寿春城外都是有庄园的,得到消息最快。
张炯的仆从探得消息,连忙将流言告知张炯,一听赤帝帛旗的内容,张炯整个人都呆住了!
什么赤帝显灵,什么武帝谶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擅长装神弄鬼的张炯,一眼就看出了神像破土而出的秘密,这套路张炯早年诳人的时候就用过,无外乎豆子发芽的技巧。
张炯心惊胆战的询问:“可有探得帛旗上的释义是谁注释的?”
仆人摇头:“小人不知。”
张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内心更担心了。
释义的内容跟在郑牧面前说的坏袁术天命一说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郑牧若有心拖张炯下水,必然会在帛旗上写上张炯的名字。
张炯终于明白,为什么郑牧不派人来下命令了!
因为压根不需要来下达命令,只要张炯不想死就必须得配合!
张炯也可以不配合,但不配合的后果就会变成,帛旗上有张炯的名字!
这寿春谁都知道张炯献符命称袁术是天命所归,若赤帝帛旗上有张炯的名字,那就搞笑了。
张炯一边说袁术是天命所归,一边又说大汉能再兴四百年,该信哪种解释的?哪怕张炯说这称帝神像跟自己无关也没用,没多少人会在乎真相是什么!
人们更在乎的是,是拥汉,还是拥袁。
若以后世的观念来论,郑牧的手段说起来挺无耻的,然而乱世之中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是否无耻并不太重要。
郑牧用的,不过是这个时代的规则罢了。
以毒攻毒,以符命攻符命。
而在用兵四势中,兵阴阳本就是阴阳五行框架下的战术,占星、占云气、占梦、祭祀、诅咒等形形色色的杂占巫术,用常人不能理解的世界规则来营造出神秘的色彩。
“要死人了!”
“倘若让袁公知道,我必被砍杀啊!”
“冠军将军,你也太狠了!”
张炯心中发慌,赤帝帛旗在袁术称帝的前一晚子时出现,又在一夜之间传了百余里,不论怎么去解释,袁术的天命所归都会受到质疑。
这时,桥蕤也自外而来,看向张炯的眼神多了戏谑:“赤帝帛旗,好大的手笔。张天师在仙界交游广阔,竟然连赤帝都能亲自替你掌旗。”
张炯脸一黑,惊骇的扫视左右,生怕有人窃听:“桥蕤,你疯了吗?你想死,本天师还不想死!”
桥蕤淡然道:“张天师放心,桥某还要救族人家眷,不会无故求死的。但你得逃命了。”
张炯眼神一沉:“桥蕤,你这是什么意思?”
桥蕤冷笑道:“桥某准备去寻袁术。”
张炯大惊失色:“桥蕤你疯了吗?你现在去见袁公岂不是寻死?”
但很快,张炯反应过来,连连退后两步,语气惊骇:“你,你,你,你莫非要——”
桥蕤淡然轻笑:“张天师不必惊慌,桥某不会杀你。桥某最多会给袁术说,被郑牧生擒后囚禁,偶然间撞见你跟郑牧的私会,侥幸逃脱后本想擒你去见袁术,但被你提前察觉。这说辞如何?想必袁术会相信的。”
张炯忍不住大骂:“桥蕤,你非得坏本天师富贵吗?”
桥蕤冷冷的按住剑柄:“张天师难道还想跟着袁术?若是这样,为了桥某的计划,张天师你只能死了!”
张炯顿时冷汗直冒,求生欲极强的张炯连忙劝道:“桥将军,切勿激动!你我本无仇怨,不必如此!张某这就逃,这就逃!”
迫于郑牧的威势和桥蕤的直接威胁,张炯心中再无半分侥幸,当即就将袁术赠的美人装上车,匆匆出城。
出城之前,张炯还按照桥蕤的吩咐留下了一句谶语“赤帝有灵,袁氏逆子必死于饿殍之林!”
此时的袁术,已经得知赤帝帛旗的流言,早已勃然大怒,虽然早知道郑牧会来捣乱,却没想到郑牧会以这种方式来捣乱。
“传令,有敢妄言赤帝帛旗的人,杀无赦!”袁术心中那个气啊,这赤帝帛旗的流言一传,天命所归不就成了笑话了吗?
袁术又遣纪灵去请张炯,但张炯没请到,纪灵却将桥蕤给带了回来。
骤见桥蕤,袁术差点以为是花了眼:“桥蕤,你不是死了吗?”
桥蕤遂开始了表演,哭泣道:“袁公,末将委屈啊!张勋贼子,不听末将良言,执意要打汝阴,以至于损兵折将;张勋怕被袁公问责,又威逼末将给袁公送信,让黄将军去颍上;末将为了大局也只能委曲求全。”
“谁知郑牧布计劫营,末将正奋力抵挡的时候,却不知道张勋何时带着兵马跑了。末将独木难支,与黄将军奋力抵挡,黄将军不幸被斩,末将也力竭被擒。”
“末将本想以死报效袁公,谁知郑牧奸诈,竟然用离间计,说袁公已经将末将家眷下狱,想让末将屈服。可末将深受袁公大恩,又岂会相信郑牧的谎言?”
“末将拼死逃回寿春,又听得族人家眷遭张勋构陷,竟然真的被下狱了。”
“袁公,末将委屈啊!”
袁术顿时有些尴尬:“桥将军误会了,本将亦是担心这是郑牧的离间计,故而只将桥将军的族人家眷下狱,并未问罪斩杀。只是不知桥将军是如何逃出来的?”
桥蕤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怒:“袁公,末将能逃出来只是侥幸。袁公可知道那赤帝帛旗是谁的主意?”
袁术对此正有疑问,喝问道:“是谁?”
桥蕤怒道:“是张炯那逆贼给郑牧献计,说是能让赤帝显灵!张炯这厮,见袁公兵败,就准备出卖袁公,希望郑牧能引荐其去见天子。”
袁术大惊失色:“张炯?他怎么会背叛本将?”
桥蕤取出怀中张炯留下的谶语,道:“有张炯留下来的谶语为证!纪灵将军等人也是瞧见了的!”
袁术一看内容,顿时气得脸都扭曲了:“好一个张炯!本将好吃好喝送金银送美人的养着你,没想到你竟然敢背板本将!纪灵,速速传令,定要将张炯给本将抓回来!”
纪灵却是摇头:“袁公,末将回来的时候遇上西城守卫,说张炯自称奉袁公之命,夺门而出了。”
“气煞我也!”袁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登基大典遇上这等事,袁术没吐血都算是身体素质强悍了。
“追!给本将追!见了张炯,格杀勿论!”袁术气得一脚踢翻了眼前的桌子。
桥蕤主动请命:“袁公,请让末将戴罪立功!”
袁术看向桥蕤,内心不由多了几分感慨:“桥将军,是本将错信了张勋。你刚回来,定然想念妻女,你先去狱中,将你的妻女族人接出来。安顿好后,再与本将同往南郊。”
桥蕤佯装大喜:“谢袁公!”
待桥蕤离开,纪灵却是怀疑道:“袁公,桥蕤这个时候返回寿春,谨防有诈!”
袁术不以为意:“桥蕤的家眷都在寿春,又岂会真的投降郑牧?倒是张勋那厮,不仅兵败,还临阵脱逃,你即刻前往张勋军营,收了张勋的兵权。纪将军,非常时期,本将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纪灵大为感动:“末将愿为袁公效死!”
待纪灵离去,袁术的眼中闪过阴狠:“郑牧,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本将称帝了吗?本将乃是天命之子,受命于天,岂会被区区流言恐吓?”
袁术不知道的是,寿春城中的士民,已经受到了流言的影响。
主簿阎象更是来劝袁术改日称帝,本就心中厌烦的袁术,气得当场就要将阎象给叉出去。
为了避免如如阎象一般的文武来劝谏,袁术直接让众军士押着文武公卿前往南郊和北郊,不管流言如何,不管众文武又如何,袁术都要将登基仪式走完。
只有走完了登基仪式,才能真正的算是祭告天地,登基称帝!
而就在袁术在北郊祭地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由于袁术将大量的兵力都布置在了寿春东部,这其他地方的兵力就薄弱了,只见寿春北郊外,郑牧引丹阳骁骑,高挂赤帝帛旗,忽然出现在袁术的祭地大礼上。
看着忽然出现的郑牧,袁术紧握拳头,掌心都快要被指甲给抠出血了。
“袁术,你我都是汉将出身,你这登基称帝,怎也不通知本将,若非本将偶然得知,都赶不上你这祭告天地的登基大礼了?”郑牧引着骑兵耀武扬威的出现,朗声高呼。
而在郑牧身后,八百丹阳骑卒亦是齐声高喊:“大汉冠军将军麾下丹阳锐士八百骑,向大汉逆贼袁术送礼!”
说是送礼,但却满口都是嘲讽。
而下一刻,八百骑纷纷张弓搭箭,对着袁术及袁术麾下的文武就是一阵抛射。
一边射箭,丹阳锐士还一边高呼“赤帝有灵,大汉当兴八百年!”
寿春北郊本就是一处平坦地,郑牧这八百骑在这恣意奔驰,如入无人之境。
那抛射的箭矢和高呼的声音,出在庄严肃穆的祭告天地的登基大礼上,瞬间让这祭告天地的登基大礼变成了笑话。
袁术的心肺都快被气炸了!
无奈之下,袁术只能下令众军士围杀郑牧和这八百骑!
然而郑牧这次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征战,而是单纯的来恶心袁术,坏袁术的登基大礼的。
袁兵一来,郑牧就直接退了,骑兵跑得快,很快就没了人影儿,袁术虽然有骑兵,但兵少了打不过,兵多了又追不上。
无奈之下,袁兵只能返回。
然而。
当袁术准备继续祭告天地的仪式时,郑牧又引骑兵回来了。
郑牧再次放声高呼:“袁术,本将是来送你的,你派兵驱逐本将也太无礼了!有本事一对一单挑啊!”
还未等袁术有所应对,丹阳锐士的弓箭又继续抛射,依旧是一边抛射一边大喊“赤帝有灵,大汉当兴八百年!”
而当袁术派兵追赶的时候,郑牧又跑了!
好不容易念完祭告天地的祭词,袁术以为郑牧不会再来的时候,郑牧又来了,依旧是抛射一波箭,喊一阵“赤帝有灵,大汉当兴八百年。”然后跑了。
高坡上。
看着已经返回城池的袁术,许褚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将军,要不要再去攻城?”
“攻城?”郑牧斜瞄了一眼许褚:“仲康,莫非你现在具备一骑当千的武勇了?”
许褚讪讪:“褚只是觉得不够过瘾。”
袁术称帝,郑牧却带着许褚等骑将骑卒来搞破坏,这种舒爽感不是能轻易体会的。
虽然往返了三次,但许褚依旧不过瘾。
徐晃、章诳、宋宪、侯成、曹性五将亦是感觉不够过瘾,纷纷喊着要去寿春城下溜达一圈。
郑牧见众将情绪高涨,也不想打击众将的热情,遂道:“这是最后一次,耀武扬威后就该回颍上了,袁术在寿春好歹有几万人,不能太嚣张。”
见郑牧同意,诸将士的情绪更加昂扬了。
郑牧看向寿春城池,遂又下令诸将统一口号,但这一次的口号不再是“赤帝有灵”了。
当郑牧率八百骑出现在寿春城下又拉开了弓箭时,寿春城楼的守将都惊呆了。
这,难道是要来攻城?
八百骑兵来攻城,疯了吧?
然而,在守将难以置信的眼神下,丹阳锐士就真的对着城楼放箭了。
“敌袭!”
“敌袭!”
“快,通知陛下!”
城头的守将见郑牧玩真的,顿时慌了神,一边组织守城,一边通知袁术。
见城头如此的慌乱,郑牧不由策马大笑:“城上的守将听着,告诉袁术逆贼,趁早归还传国玉玺,否则来日必定打破城池,让袁术这枯骨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
郑牧勒马转身,大笑而喊:“八百虎贲踏贼阵,十万袁兵尽胆寒!冢中枯骨,他日再会了!哈哈哈——”
许褚等五百将士,亦是有样学样:“八百虎贲踏贼阵,十万袁兵尽胆寒!冢中枯骨,他日再会了!哈哈哈——”
当纪灵率兵出城时,郑牧早已率骑兵走远,只剩下守城袁兵还在低声讨论“冢中枯骨”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