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郑牧仗着军威和刘协的宠信，真砍了公卿也最多是不疼不痒的惩罚。
难道刘协还能将郑牧砍了给死去的公卿偿命？
除非刘协疯了！
“诡诈之辈！”杨彪暗暗唾骂，明明是郑牧迟来两个时辰，却又专门给刘协送肉汤，如今又借着维护刘协的名义威胁公卿。
说郑牧莽吧，郑牧在维护刘协；说郑牧智吧，郑牧将朝中大部分公卿都得罪了个遍。
杨彪自认为活了五十余年识人无数，但从未见过如郑牧这般的武将，有董卓的跋扈但无董卓的愚蠢。
“臣等告退！”
无奈之下，杨彪只能带头离开。
陈纪则是看了一眼郑牧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待得众公卿退下，郑牧再次打开陶坛盖子：“陛下，当皇帝得有主见，你怎么能被一群公卿臣子给镇住了呢？”
刘协心中也委屈：“朕说了改日再议，众公卿不听朕的。”
“那就砍了不听话的。”郑牧直言了当。
刘协顿时犯难：“可他们毕竟是跟着朕一路艰险才返回的关东，若因小事就杀了，朕岂不是成了昏君了？”
郑牧不假思索：“陛下若不敢，就由臣来砍。反正臣军功多，被贬官了再杀敌立功就行了。”
饶是刘协也有些无语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啊！
刘协也跟不上郑牧的脑回路，索性不去多想，闻着香喷喷的肉汤，刘协胃口大开，也顾不得矜持，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肉汤填饱了肚子，刘协感觉浑身也有了精神：“护军将军，司隶校尉只能由贾诩担任吗？”
郑牧不答反问：“公卿的提议，除了臣还有谁？”
刘协不假思索地道：“黄门侍郎钟繇。”
“钟繇？”郑牧微微蹙眉：“刚才怎么没人提及？”
刘协不答。
就护军将军你刚才的跋扈样儿，谁敢提议让钟繇出任司隶校尉？就算提了，钟繇也不敢当啊！
郑牧一看刘协的表情就猜到了原因，大笑道：“臣又不是董卓，他们怕臣作甚？钟繇虽有能力和功绩，但要出任司隶校尉却是欠缺了些。”
“贾诩在西凉将中颇有威望，若出任司隶校，麾下有既有张绣可用，华阴的段煨也会听贾诩号令。有张绣段煨的兵马在，李傕又素来畏惧贾诩，破长安轻而易举。”
“关中连遭兵祸天灾，民生凋敝，不宜再多杀伤了，贾诩既懂武事又懂文事，即刻震慑关中不服之人，亦可恢复关中民生。”
“最重要的是，贾诩不似钟繇有太多的家族亲朋，跟颍川各族也无姻亲朋党，即便稳坐关中二十年也不会对陛下构成威胁。”
“陛下用人，要用对陛下最有利的人，而不是谁的家世出身高贵谁就是最适合的贤才，若论家世出身，谁又比得上袁绍和袁术？”
“可这二人，地广兵多却树党营私，不勤王救驾却擅相讨伐。倘若让钟繇出任司隶校尉，司隶诸县尽是钟氏门生故吏朋党，若来日陛下与袁氏决裂，钟繇等众未必跟陛下一条心。”
郑牧仔细给刘协分析了用贾诩和用钟繇的利弊。
世家豪族可以用，但不能重用。
尤其是天子威望不够、朝廷法令不整的时候，最核心的权力一定要抓在自己人手中。
主弱臣强，取祸之道，自古皆是如此。
刘协虽然年幼，但也能听明白郑牧的用意，然而公卿的反对让刘协心中依旧忐忑：“护军将军，朕虽然明白，可却说服不了群臣。”
怕郑牧真的跑去砍人，刘协又连忙补充道：“护军将军，切勿去砍杀公卿。”
“陛下勿忧，臣方才只是戏言，此事交由臣来处理。”郑牧眼中含笑，安慰道：“陛下今日劳累了，且先回寝宫休憩，明日廷议，公卿必不会反对。”
刘协心中担忧，再次叮嘱：“护军将军，真的不可砍杀公卿。”
郑牧笑着向刘协保证，绝对不会砍杀公卿，见郑牧听了劝告刘协这才安心回宫。
待刘协一走，郑牧的目光就多了肃杀：“只是不砍杀公卿，没说不能揍公卿啊。”
郑牧当即返回颍川太守的衙署，虽说郑牧将政务都交给了郡丞，但不意味着郑牧不会主政。
“徐盛。”
“末将在！”
“立即去宣义将军贾诩的府邸，刺杀贾诩。”
“啊？”
徐盛愣住，不知道这令该不该接：“将军，真刺杀？”
郑牧瞪了徐盛一眼：“真杀了你给本将寻个司隶校尉？”
徐盛瞬间反应过来，领命道：“末将得令！”
郑牧又看向其余骑将：“许褚、徐晃、章诳、宋宪、侯成、曹性。今夜宵禁，捉拿刺客。”
许褚眼皮一跳，遂不再多问，直觉告诉许褚郑牧又要玩诈了。
是夜。
夜幕降临。
徐盛来到贾诩府邸，有些无奈的看着慢条斯理的享受美味的贾诩：“宣义将军，好歹配合一下。”
贾诩不慌不忙：“又不是真杀，若老夫料得没错，此刻全城宵禁，护军将军正令诸将捉拿刺客，反正都是做戏，何必太认真。你要坐下一起吃吗？”
徐盛叹气。
我哪有心情坐下吃！
万一任务失败了，护军将军还不得赏我三十军棍。
而在城内，许褚、徐晃、章诳、宋宪、侯成、曹性，六将各率二十余骑全城挨家挨户的缉拿刺客。
整个许县城，因为“贾诩遇刺”而闹得沸沸扬扬。
“贾诩被刺杀了？谁派的刺客？也不知道死没死，若是死了就更好了，死了就当不了司隶校尉了。”
“郑牧性命作保，如今贾诩遇刺，郑牧还如何作保？”
“不对劲啊，贾诩怎么会忽然遇刺？莫非有诈？”
“若真有人刺杀贾诩，郑牧必然暴怒，许县风雨欲来啊。”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被波及。”
“......”
有幸灾乐祸的，有闭门不出的，有觉察到不对劲的，许县今夜注定不平静。
此刻。
钟繇府上，同为颍川的公卿纷纷在替钟繇打抱不平。
“以种侍郎的才学和功绩，出任司隶校尉绰绰有余，那郑牧凭什么让贾诩去当司隶校尉？”
“任用董卓余孽来当司隶校尉，郑牧狼子野心，必是想行董卓之事。”
“莽夫郑牧，白日里竟敢恐吓我等！只可惜陛下对郑牧颇为亲信，连国丈伏完都不肯去进言陛下。”
“我等皆是颍川名门士子，如今竟然还要被一个武夫给压在头上，着实可恨！”
“倘若袁公能迎奉天子，我等必然能受器重。”
“......”
钟繇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只是静静的喝着闷酒。
原本听说荀彧在辅佐兖州牧曹操，钟繇其实是希望荀彧能劝曹操来迎驾的，结果却是曹操败亡荀彧成了屯田民。
钟繇想救故友，但如今权力不够，名望也不足。
想让荀彧不再屯田，就得执掌权柄，执掌了权柄才有话语权，故而在杨彪提议让钟繇当司隶校尉的时候，钟繇没怎么多想就同意了。
然而白日里郑牧的强势，让钟繇有些心虚。
郑牧军威太甚，又深得刘协信任，即便是许都的流言也不能对郑牧动摇分毫。
“难啊！”钟繇低声叹气。
就在此时，府邸外忽然变得嘈杂，让钟繇和众公卿有些不耐烦。
“怎么回事？谁在喧闹？”
“这里是黄门侍郎的府邸，谁这么不长眼。”
“胆子不小，欺我等不存在吗？”
“......”
钟繇制止了众人的怒斥，唤来僮仆询问情况。
僮仆不敢隐瞒：“宣义将军贾诩遇刺了，颍川太守下令全城宵禁，护军将军的骑兵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刺客！”
钟繇顿时愣住：“贾诩遇刺了？这怎么可能！”
赴宴的公卿中有大笑的：“哈哈，看来上天都见不得贾诩出任司隶校尉了。贾诩遇刺，即便不死也必然会受伤，看来司隶校尉非元常兄莫属了！”
“住口！”钟繇厉声喝斥：“这是个局，颍川太守就是护军将军郑牧。郑牧今日廷议刚训斥了我等，晚上贾诩就遇刺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钟繇看出了端倪，同时也看出了郑牧的用意。
今晚的局，就是做给钟繇看的，这是在警告钟繇，别染指司隶校尉！
钟繇能断定，郑牧要杀人，必然会真的杀，就如同上个被杀的种辑，还是以身败名裂的方式死的。
紧接着，有一个僮仆到来：“家主，门外有个自称许褚的，要来府邸搜查。”
钟繇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下一刻手臂已经插了一柄短刀，刀刃处鲜血直流。
“元常兄，你这是？”众人大惊失色。
钟繇则是喝道：“喊，抓刺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钟繇是故意的，紧接着府中响起了“抓刺客”的声音。
许褚听到喊声，遂推门而入，见钟繇左臂受创，双眸微凛：“钟侍郎，刀口不太深啊。”
钟繇咬着牙：“钟某体弱，得休养三个月。”
许褚本就猜到了郑牧要玩诈，如今见钟繇左臂受创，又高呼“抓刺客”，心中顿时如明镜般清楚。
本来就没刺客，你这贼喊捉贼呢。
但许褚也没点破，钟繇说的“休养三个月”，已经表明了态度。
待得许褚离去，钟繇这才松了一口气，迅速对众人道：“记住，今夜的事谁也不要多嘴，明日你等众人，一定要拥护陛下的任何决定！记住，是任何决定！”
众人不忿：“这明显是郑牧在威胁元常兄，不如去向陛下说明缘由。”
“找陛下？若无陛下，钟某此刻就死了。”钟繇冷哼：“别忘了曹阳的时候，郑牧是如何让沮俊当的光禄勋，今日又是如何喝斥光禄勋沮俊的！”
众人心中一颤。
拔刀，砍人。
简单而粗暴。
许褚返回衙署，将钟繇的话回复给郑牧：“将军，那钟繇说，他体弱，得休养三个月。”
听得钟繇给了自己一刀，郑牧嘴角泛起笑意：“果然够狠，倒也省了本将亲自揍你了。今夜将士都辛苦了，人人有赏。”
与此同时，杨彪、陈纪等人，也得知了贾诩遇刺郑牧全城宵禁搜查刺客的事，众人都是人精，自然能猜到郑牧的用意。
杨彪见郑牧行事压根不按常理，心中亦是无奈：“钟元常惜命，必然不肯再出任司隶校尉了。郑牧此子若留在许县，我等难以掌权，还得想办法将其外调才行。”
原本让郑牧出任司隶校尉，就有将郑牧外调的打算，如今计划落空，杨彪也只能另寻设法。
陈纪则只是暗暗摇头，对朝中算计郑牧的人心有不屑：“郑子武向来不吃亏，又岂会轻易被你等拿捏，徒劳啊！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替陛下平定不服。”
想到郑牧，陈纪又想到了闭门读书的陈群。
这是陈纪第二次让陈群闭门读书了，自上回陈群闭门读书三个月，陈纪本以为陈群读了《孟子》能有所领悟，结果陈群在解除了禁足后直接就跟颍川的士子们聚众讨论去了。
讨论的内容，跟繁钦等人讨论的有很多牵涉，大抵是觉得朝廷的制度不行应该有所改进，如郑牧的权力过于庞大之类。
听闻陈群跟繁钦等人搅在一起，陈纪吓得再次将陈群给禁足了，这些事是能讨论的吗？
陈纪很清楚，能当上这司徒完全是郑牧看在刘备的面子上，否则司徒哪里轮的到他陈纪？
结果自家儿子却不以为意，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想结交谁就结交谁，想讨论什么就讨论什么。
“唉，群儿跟玄德和郑子武难以一条心，这今后的事可就难办了。”陈纪感到苦恼不已。
翌日。
廷议。
刘协再次提出了要让贾诩当司隶校尉，本以为这次公卿依旧会反对，刘协都做好了“改日再议”的准备。
结果刚提出来，就有公卿赞同，赞同的还是昨日反对声最高的几个。
这让刘协不由看向了郑牧，然而此刻郑牧却在闭目养神。
刘协扫了一眼，没看见钟繇，遂问道：“钟侍郎今日怎未来？”
众人不答。
郑牧则是开口道：“钟侍郎舞剑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给伤了，要休养三个月。牧说得可对，太尉？”
杨彪牙齿有些酸。
郑牧不提刺客的事，杨彪自然也能在这个时候提，毕竟钟繇是自己刺伤自己的，怎么查都是一样的结局。
“回陛下，钟侍郎昨日与友人饮酒，一时兴奋，误伤了左臂。”杨彪也睁着眼睛说瞎话。
刘协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死人就好！
刘协听说钟繇舞剑伤了自己，心中还有些忐忑，听杨彪说只伤了左臂，这心中也安稳了不少。
抖擞精神，刘协遂令道：“宣义将军贾诩听旨！”
贾诩徐徐自郑牧身后走出：“臣，贾诩听旨！”
刘协凝声道：“朕虽离开了关中，然而关中士民依旧受李傕贼子祸害。宣义将军贾诩有救驾之功，故擢其为司隶校尉，除贼安民。”
“臣，贾诩领旨！”贾诩没有丝毫犹豫，郑牧都将障碍清扫了，自然就要认真践行承诺了，否则郑牧的刀就得劈向贾诩了。
刘协又道：“建忠将军张绣听旨。”
张绣慨然而出。
刘协遂道：“建中将军张绣，随司隶校尉击退曹操，勇武过人，可擢升为扬武将军，归于司隶校尉麾下，从征讨贼。”
张绣大喜。
跟着贾诩去关中，就不用在宛城担惊受怕了。
毕竟张绣杀了杨定又坑了刘表，若继续留在宛城说不准哪天就被刘表坑了。
相对而言，跟着贾诩最安全！
“另有宁辑将军段煨，治理华阴，士民安乐。虽因杨定和种辑的构陷而反叛，但事出有因朕不欲责罚，擢升其为安西将军，归于司隶校尉麾下，从征讨贼。”刘协看向贾诩：“司隶校尉，给段煨的圣旨就有劳你带去华阴了。”
贾诩的家眷在华阴，刘协能赦免段煨的罪行还给段煨加官，贾诩自然是乐意的，有张绣和段煨在，击溃李傕就更容易了。
“臣，贾诩，谨遵圣命！”
刘协将目光看向郑牧，念出了最后一道封官旨意：“护军将军郑牧，一战败贼，扬我大汉军威，令宵小不敢妄动，功盖全军。现擢升为冠军将军，位在四镇四安之上，封襄贲县侯。”
汉无常设的冠军将军，刘协想到了同样年轻就在战场上打出了无敌气概的冠军侯霍去病，于是就单独设了冠军将军，又让其权力位于四镇四安之上，次于四征之下。
虽说次于四征之下，但由于冠军将军是刘协单独设立的，意义自然是跟四征不同的，这代表刘协对郑牧的信任。
至于襄贲侯，则是刘协考虑到郑牧曾为襄贲县尉，又于襄贲城成名，故而封郑牧为襄贲县侯。
“臣，郑牧领旨！”郑牧慨然接旨。
从现在起，郑牧的名号又变了：冠军将军、襄贲县侯、领颍川太守、平尚书事。
若不是郑牧当颍川太守都是个甩手郡守，刘协是想让郑牧直接领豫州牧的。
这样的册封，郑牧是很满意的。
襄贲城本就成了类似于国中之国的县，如今成了襄贲县侯，郑牧在名义上也正式成了襄贲县之主。
而冠军将军，且不说其高于四镇四安的地位，单就这独特的“冠军”二字，就令郑牧很是受用。
功盖全军，威震天下。
霍去病是冠军侯，但冠军侯因为窦宪的原因让这个爵位蒙了羞，故而后世再未有冠军侯出现。
刘协亦是考虑到窦宪的影响。
待刘协宣旨结束，杨彪则是出列：“冠军将军，如今镇东将军在下邳抵御袁术已有数月，未见其击退袁术。冠军将军不如统兵南下增援。”
杨彪想了一夜，想到了将郑牧调离许县的理由。
只要郑牧还在许县，杨彪等人就难以真正掌权，这是杨彪不愿意看到的。
最重要的是，杨彪得知袁绍的使团要来许县了，不希望郑牧再出面干涉。
否则，这功劳又要被郑牧给抢了去。
若事事都由郑牧主导，杨彪这太尉岂不是成了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