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孟德兄跟陈王有过节,陈王想必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至于小沛的关羽,想必也不会按兵不动。以一敌三,孟德兄真准备跟牧在这里斗生死吗?”
“差点忘记了,还有吕布!牧在想,要不给吕布也送信,听说吕布也缺粮,这要是知道孟德兄在汝南得了如此多的粮草,想必也很感兴趣。”
曹操握紧了剑柄,咬牙切齿:“郑子武,你真要将曹某逼上绝路?”
郑牧真要送信,必然会比曹操快,若是刘宠、吕布和关羽都出兵拦截,曹操可没信心押运粮草返回范县。
利剑指向曹操,郑牧的敛容肃声:“曹孟德,牧在给你生路!若你肯留下一半的辎重粮草,你在兖州活了,而牧在徐州也活了,这是双赢的局面!可你若不肯留下辎重粮草,那牧也只能拼死一搏,与你死战了!”
“大兄!”夏侯渊握紧了战刀,怒气已经上了眉梢。
曹操沉默。
秋风落叶,枯黄的树叶随风而飘。
看着郑牧那平举的利剑,曹操的眼神快速而复杂的变化着。
“若曹某留下一半粮草,怎知你不会再给刘宠、吕布和关羽送信?”曹操强迫自己冷静。
郑牧见曹操态度变了,遂徐徐收剑回鞘:“孟德兄,你我都很清楚,牧不可能让你真的在兖州灭亡;至少在来年秋收之前,牧不会让吕布有进犯徐州的机会。”
“同样,牧也不可能让孟德兄你,也有进犯徐州的机会!所以,要么牧跟你在这死战,要么截留你一半的辎重粮草,让你在赢了吕布后无力南下徐州。”
“是选择生路还是绝路,以孟德兄的智慧,想必不需要牧再多言了。”
曹操握着剑柄的手松开,看向郑牧的眼神也无比的严肃:“郑子武,你赢了!”
“大兄!”夏侯渊忿忿不平:“渊还能一战!”
曹操挥手止住了夏侯渊的请战:“妙才,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不留下辎重粮草给郑牧,我等是回不了范县的。”
“可这些粮草,是我们在汝南辛辛苦苦征讨黄巾贼得来的!”夏侯渊不甘心!
曹操也不甘心,但如今人强我弱,不甘心又能如何?
真的跟郑牧在这里分生死决高下吗?
倘若来的是陈王刘宠,曹操还敢笃信一战,然而对手是郑牧,同样用兵诡诈的郑牧。
且不论输赢,只要跟郑牧在这里死战,就必然会被刘宠、关羽和吕布其中一人捡到便宜。
曹操不敢赌!
这是曹操立足兖州的辎重粮草,曹操不能为了去赌那一丝的胜算而跟郑牧在这里耗着。
“孟德兄果然豁达!”郑牧抚掌大笑:“作为回礼,牧送你一个情报,足以令孟德兄在袁绍处觅得一些好处。”
说完,鲁肃张弓搭箭,一箭射向夏侯渊。
夏侯渊吓了一跳,连忙策马后退,却见箭矢只是落在马前。
“可恶!”夏侯渊就要取下弓箭回敬鲁肃,但被曹操拦住。
曹操策马来到没入泥地的箭矢前,将其拔出,取下了箭身上裹着的帛纸。
“竟然有这事!”曹操的瞳孔紧缩。
帛纸上写着的,豁然是“袁术已得传国玉玺”八个字。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隐秘?”曹操的语气多了凝重。
郑牧轻笑:“牧刚击败孙策,自然知道此事,毕竟此物本就是孙坚自洛阳带走的。孟德兄,多谢赠粮了。”
曹操冷哼一声,勒马就走。
“可惜了,曹操那匹马肯定很值钱。”典韦舔了舔嘴唇。
郑牧的目光亦是在曹操的战马上久久不能移开:“刚才忘记了,应该再让孟德兄留下那匹战马的。”
曹操没有食言,给郑牧留下了一半的粮草辎重。
曹操也没有食言的资格!
虽说被郑牧截胡令曹操很是愤恨,恨不得将郑牧一箭射杀,但曹操将这恨意忍住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当务之急,是将剩下的粮草辎重运回范县,避免被吕布觉察。
到了天黑,鲁肃将曹操留下的辎重钱粮仔细清点后,遂道:“郑相,这些粮草足够一万兵马吃上半年了,我们是不是给曹操留得太多了。”
“无妨!无妨!”郑牧眯着眼:“牧给彭城相送了信,见者有份嘛。”
鲁肃愕然。
郑牧轻笑,眼中满是狡黠:“彭城也很穷的,彭城相虽然只有两千步骑,但这粮草的消耗也不少。曹操曾在彭城抢夺了不少钱粮,彭城相只是替彭城士民再抢回来,很合理的吧?”
“毕竟,牧的情报也不能白送给曹操啊!”
鲁肃不由打了个寒颤:郑相,你可太阴了!
郑牧可不觉得自己阴险,毕竟这一口一个“孟德兄”只是客气话,曹操又不是真的朋友,对敌人需要讲信义吗?
“子敬,再派个人去陈国寻宪和,就说我们不用买粮了,问问骆俊有没有兴趣卖强弩?”截胡了曹操的辎重粮草,郑牧现在财大气粗,对陈国的那点粮草瞧不起了。
刘宠在陈国多年,这强弩亦是打造不少,郑牧曾听闻刘宠在陈国有强弩数千张,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如果是真的,那么郑牧的丹阳兵,战斗力又能提高不少。
白马义从厉害吧?
袁绍在界桥迎战公孙瓒的时候,公孙瓒有两万步兵五千多骑兵!
而袁绍骑兵少,就令麴义以八百先登死士为先锋,以强弩千张掩护麴义,最终重创白马义从。
当骑兵不足的时候,就一定要取得武器上的优势。
然而一张强弩,制作得耗费几年的时间。
这跟是否批量制作无关,而是单张强弩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才能用于军事,一张强弩得几年,批量制作十张强弩还是得几年。
郑牧可没足够的时间去制作强弩,襄贲城的军工坊生产力不够,亦或者说钱不够!
不能在短期内制作强弩,那么购买强弩就成了不二之选了。
鲁肃同样知道强弩的杀伤力,这在战场上几乎可以说是屠神利器,哪怕你勇冠三军也挨不过强弩的一轮齐射。
然而,即便是鲁肃年少开始变卖家财,也才勉强给五十名门客装配了强弓,强弩就更别说了,一张都没得!
小沛。
虽说是彭城相,但关羽并未屯兵彭城,而是驻兵在小沛。
彭城虽然险固,但却不如小沛能断泗水咽喉,亦能遥望亢父关。
身为刘备最信赖的武将之一,关羽必须要替刘备守好小沛,阻挡一切可能通过小沛进犯徐州的敌人。
“报!关相,有自称是下邳相麾下信使,有急报送来!”
听得是郑牧的急报,关羽不由蹙眉。
郑牧虽然去郯城跟张飞通了气,但关羽如今还被瞒在鼓里。
而关羽本就少言寡语,故而也未对外表现出对郑牧有太大的敌意,只是在私下里依旧会对郑牧的言行表示怀疑。
毕竟当日拔剑问志的郑牧跟如今的郑牧,实在是太令关羽疑惑了。
“让信使进来!”关羽的语气如常的干练果断。
不多时。
信使入小沛城,将郑牧的急报送上。
关羽并未看急报,而是盯着信使仔细辨认:“关某认得你,你是郑相的家将郑癸。”
郑癸也未隐瞒身份,谦逊有礼:“能被关相记住,是小人的荣幸。”
关羽挥了挥手,让周围人退下,遂问道:“你既然是郑相的家将,那应该是清楚,郑相的真正想法。”
郑癸轻笑:“关相何必为难小人,家主既有密信在此,关相何不先打开看看。”
听到郑癸的话,关羽若有所思,遂打开了密信,在见到密信的内容时,关羽的丹凤眼猛然睁开:“郑相什么时候去的谯县?”
郑癸笑而不答。
关羽见郑癸口风紧,遂放弃了心中的试探想法:“回去告诉郑相,关某知道了。”
郑癸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关羽将书信放下,丹凤眼中多了几分释然:“果然,如关某预料的一样,郑子武跟兄长不和,其中另有隐情。若非如此,又岂会让关某伺机去劫曹操的粮草。”
“郑子武行踪诡异莫测,那郑癸也是不愿多言,想要弄清楚其中的缘故,只能亲自去询问郑子武了。”
关羽将心中的疑惑放下,不再去多想。
仔细计算了曹操的行军速度,关羽将目光看向了悬挂在墙面的地图一处,遂又派出大量的斥候去前往梁国打探曹操的行踪。
关羽并未怀疑郑牧的用意,毕竟郑牧虽然告诉了曹操押运粮草自谯县返回兖州,具体走哪条路依旧得关羽去打探,不存在借曹操之手来除掉关羽的可能。
经过几日的打探,关羽终于摸清了曹操的路线。
曹操担心被吕布觉察,特意走谯县绕道沛国的丰县,欲走丰县切入山阳郡返回范县。
“大兄,丰县距离小沛不远,万一那关羽也来抢劫粮草,又当如何?”曹仁颇为担心。
曹操却是捋髯而笑:“吕布兵多,若走济阴郡很容易被吕布觉察,吕布又缺粮,若见曹某晕粮而归,必然来抢。但关羽就不一样了,关羽在小沛的兵马不会超过两千,如何敢来抢?更何况,关羽只是刘备麾下一勇将,匹夫而已,如何能知道曹某会借道丰县?”
曹仁心忧:“若那郑牧出尔反尔,暗中将我等运粮回兖州的事告诉关羽呢?”
曹操沉默片刻,又笑道:“子孝多虑了!那郑牧跟刘备有间隙,又岂会将此事告诉关羽?不要疑虑,速速通过丰县,待到了山阳郡,就算被吕布觉察到了,也不用担心了!”
其实曹操心底也有些慌。
曹仁的担心,曹操同样担心。
毕竟郑牧的口里不会有半点实话,曹操担心的是郑牧同时给吕布和关羽送信。
走济阴郡,可能会遇见吕布;走丰县,可能会遇到关羽。
两害相权取其轻,曹操觉得关羽的威胁是比吕布少的,故而才会决定走丰县这条路。
毕竟,关羽只有两千兵马,就算真的打起来也未必会吃亏;可吕布的兵马多,这要打起来曹操就难回范县了。
丰县到小沛,东西横贯了一条泡河,丰县在上游,小沛在下游。
曹操不敢惊动丰县城池的兵马,趁着夜色率兵悄悄的来到泡河渡口,让夏侯渊先将辎重粮草运到河岸去。
眼见辎重粮草过去了一半,曹操内心的惊慌也少了许多,遂又让兵马渡过河对岸。
然而,就在最后半辎重粮草即将渡河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却见一只兵马沿着泡河一路杀来,正是曹仁担心的关羽:“曹贼,关某在此等候多时了!”
“还真来了啊!”曹操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但并未因此而惊慌。
关羽会来,曹操是能预料到的。
只是曹操没想到,关羽会故意等兵马辎重粮草渡河一半才来,如此一来,曹操和关羽的兵力就相差不多了。
“子孝,文谦,拦住关羽,其余人,速速将辎重粮草渡过河去!”曹操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
郑牧来截粮,曹操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即将抵达兖州了,曹操也不惧跟关羽一战了。
曹仁得了命令,立即调拨骑兵拦截关羽。
这一路曹仁忍了很久了,尤其是曹操不得不将一半的辎重粮草留给郑牧的时候,气得曹仁想杀人。
如今见了关羽,更是分外眼红。
关羽见到曹仁,同样握紧了手中的战刀,上回未分身胜负,这回也要比个高低。
没有多余的话语,双方骑兵都开始了冲杀。
战马奔腾,骑卒各自张开长弓,挥舞长槊,战鼓声此起彼伏,刺耳的喊杀声在空气中回荡。
双方的骑兵都在无情的砍杀敌人,鲜血和尸体逐渐弥漫战场,战马嘶鸣,弓矢震响,让人骨髓发麻。
但不论是曹仁的骑兵还是关羽的骑兵,都紧咬牙关,承受着身体上的伤痛和情感上的折磨,不断的冲刺迂回,要将眼前的敌人射杀殆尽。
“关羽!”
曹仁张弓搭箭,一箭射向关羽,但被关羽躲过,随即关羽亦是弯弓搭箭回射曹仁,亦被曹仁躲过。
待得双方骑卒接近,纷纷将长弓背负,或是长槊、或是长刀、或是长枪,互相刺杀。
曹仁的长槊抵住了关羽的长刀:“关羽,有我曹仁在,你休想得逞!”
关羽的丹凤眼圆睁,长刀翻转,冷笑一声:“关某为将,可不是只会好勇斗狠!”
激战间,又杀来一波兵马,却见为首者豹头环眼,正是郯城的张飞!
原来关羽在得知曹操押运粮草返回兖州,就急令人去郯城,让张飞立即来小沛。
走郯城行军到小沛,急行军都得五六日的时间,但若只是张飞带亲卫骑兵来小沛,却只需要一两日的时间。
“燕人张益德在此,曹贼,纳命来!”只见张飞领了一千步卒,如猛虎出林一般向曹操的方向冲杀。
曹仁欲阻拦张飞,但被关羽缠住:“曹仁,你想往哪里走?”
河岸边,看着如猛虎般冲杀的张飞,曹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郑子武,就知道你不会安好心!”
想着郑牧故意送来的传国玉玺的情报,曹操不由握紧了剑柄。
“明公,先渡河!”亲卫统领史涣急劝。
乐进和李乾亦是大呼:“明公快渡河,敌将由我等挡住!”
“可惜了这些辎重粮草了,郑子武,这是故意只给曹某留下能跟吕布对峙的粮草啊。”曹操扬天长叹,不再坚持,遂立即登上了竹筏。
粮草辎重四去其三,曹操从汝南归来的意气风发再次跌落现实。
待得曹操过河,留在河岸边的辎重粮草,忽然冒起了青烟,却是史涣奉令点燃了这南岸的辎重粮草。
曹仁看着起火的辎重粮草,放声大笑:“关羽,这辎重粮草,就算烧了也不会给你!”
阻挡了一阵,曹仁不再跟关羽纠缠,直接率骑兵在浅水处蹚水过河,乐进和李乾亦是不再跟张飞纠缠。
“益德,不要追击,快救火!”
关羽眼见火势越来越大,连忙喝住张飞,若让粮草辎重都被烧了,那这趟就白来了!
待得火势被扑灭,关羽看着一地黑灰,恼怒不已:“失算了,应该去北岸拦截的!”
本想着南岸拦截,可以避免曹操狗急跳墙直接去打小沛;结果没想到曹操会如此狠辣果断的,直接将剩下的粮草辎重给烧了。
最后一清点,得到的粮草竟不足万石,这让关羽忍不住叹气。
“兄长不必着急,几千石也够吃许久了,更何况,曹操又折损了如此多的辎重粮草,即便击败了吕布,也无力再南下徐州了。”张飞想得却是洒脱:“子武每次遇上曹操,都能让曹操吃瘪,这可真是痛快。”
“嗯?”关羽敏锐的觉察到了张飞对郑牧称呼的不同:“益德,你昨日还在骂郑相,怎么现在又口称子武?”
“啊?什么子武?”张飞脸色一变,遂往地上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俺跟郑子武势不两立!下次见了郑子武,定要捅他个窟窿。”
关羽眯着丹凤眼,直直的盯着张飞:“益德,你我兄弟,何时变得如此生分,竟然都不能坦诚相待了?”
张飞的脸顿时变成苦瓜色:“别问俺了,俺不能说——”
见张飞这副模样,关羽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行了,关某不问了。”
张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似乎是担心关羽不信,又转折眼珠子骂道:“郑子武屡次羞辱兄长,俺见了他决不会饶了他。”
关羽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欲言又止,一张红脸变得更红了。
对岸。
曹操看着被焚烧的辎重粮草,眼神变得比以往更深邃。
“孝先曾言,如今天下分崩,不仅君主流离,士民亦是逃离故土流亡他乡,连朝廷都没有能维持一年的粮食储备,百姓更是没有安定的心思,长此以往,难以持久。”
“用兵之事,需要秉持大义,奉天子以令不臣,致力于耕种,储蓄能用的军资,才能建立王霸之业!”
“今年关中大旱,天子在长安必然不能久待,倘若天子东归,曹某就有机会迎奉天子了。”
“郑子武,你想让曹某在兖州对吕布对峙,但曹某是不会遂你之愿的!”
“放曹某回兖州,将会是你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脑海中思绪急转,曹操策马转身,不再看身后。
“速回范县!”
......
谯县。
简雍带回了两百张强弩,轻叹一声:“郑相,只有这么多了,再多那骆俊就不愿意卖了。”
强弩是极其重要的战争物资,简雍也是费了不少的话术,又是许诺,又是加价,又是言明利害,才让骆俊肯卖这两百张强弩。
郑牧拾起一张强弩,对着旁边的古木,抬手就是一射,弩箭竟然直接射穿了古木。
“威力不错!就是太笨重了,先带回襄贲城,让工匠们都研究研究,能否改良。”郑牧将强弩放下,遂拍了拍手:“虽然只有两百张强弩,但若是用得好了,可胜两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