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对刘备的印象很不错。
在张飞送来名刺后,陈纪便同意了刘备的造访。
得知刘备要在月底纳妾,陈纪更是直接将见面的地点改到了小沛,避免刘备来回奔波误了吉时。
陈纪的行事风格,当得起君子的德行。
获悉了陈纪来小沛的时间,刘备为了表达敬意,亲自策马出城二十里迎接陈纪。
“玄德,这礼过了。”
陈纪嘴上说着“过了”,心底却是对刘备的态度非常的赞赏。
毕竟,任谁被出城二十里相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面对陈纪这个曾经提拔过自己的名仕前辈,刘备的态度一直都很恭敬:“元方公乃世间名仕,肯屈尊来小沛,是备的荣幸。备只怕这礼数不够,又如何会过?”
陈纪哈哈大笑:“玄德过谦了,你如今贵为一州刺史,老夫不过是一介闲散人。”
刘备执礼依旧:“若无元方公的赏识,备依旧只是求官途中的一介白身。古人云,滴水之恩,不可忘却,备深以为然!若蒙不弃,备愿请元方公为州府座上宾,每日听元方公教诲。”
陈纪捋了捋美须髯,对刘备的延请很是满意。
州府座上宾,并不是一个官职,而是一种礼遇贤士的方式。
简单来说,刘备提供最优渥的待遇让陈纪留在小沛,而陈纪不需要替刘备做任何事,哪天陈纪心情不好了可以随时离去。
刘备这样安排,既表达了对陈纪的恭敬之心,也避免了陈纪会屈居于刘备之下的尴尬。
下官给上官提建议,那叫出谋;而前辈给晚辈出主意,那叫指点。
陈纪也不是个不识趣的,刘备如此礼遇自然是有求于自己:“玄德在小沛多日,州府官员可有空缺?”
刘备闻言暗喜,但这喜色并未流于表面,语气依旧谦恭:“除州府治中由琅琊名仕诸葛瑾出任、主簿由吾弟益德暂时兼任,如别驾从事、功曹从事、簿曹从事、兵曹从事、文学从事、督邮、书佐、计吏等,皆有空缺。”
“备名声尚浅,虽然常有征辟之举,但各郡士子很少有愿意出仕的。”
陈纪再次捋了捋美须髯:“若玄德有意,不如让长文出任豫州别驾如何?老夫在豫州亦有些薄面,可替玄德征募些俊杰。”
刘备大喜:“众贤士若能屈尊入州府,备必以厚礼相待。”
陈纪大笑。
如今世道混乱,朝纲不正,各郡的士人失去了正常的出仕途径,亦是需要一个能安身立命的机会的。
陈纪替刘备征募俊杰,不仅解决了刘备州府缺人的窘境,也是在给赋闲在家的士人们提供一个出仕的机会。
众人抵达小沛,刘备引陈纪来到城南一处风景秀丽的大宅院,这是刘备提前花重金购置的,专用于陈纪父子居住,一应僮仆皆是准备妥当。
安置妥当后,刘备拱手辞别:“元方公远来劳顿,且先在宅中休憩,待到戌时,备令益德驱车载元方公赴宴。”
望着刘备远去的背影,陈纪不由感慨:“比起在平原初见时,玄德成长不少啊。”
当初在平原的时候,刘备跟大部分求官的武夫一样,只会向陈纪表现武勇。陈纪看在卢植的面子上给了刘备一个高唐县县尉的小官,因为高唐令勾结黄巾被刘备识破,陈纪临时提拔刘备当了高唐令。
而现在,刘备虽然名气不足、在选贤任能方面表现也还稚嫩,但已经具备当一个合格的刺史资格了。
“长文,玄德德行俱佳,又命途不凡,你若能好好辅佐,今后必然也会名震一方。”陈纪侧头看向身边的长子陈群,双目间满是自豪。
显然,陈纪对这个长子十分的满意。
然而,陈群却是蹙了蹙眉头:“父亲,朝廷册封的豫州刺史,是颍川人郭贡。刘玄德的豫州刺史只是陶谦擅封的,名不正而言不顺。群若当这豫州别驾,岂不是有助恶之嫌?”
相对于陈纪对刘备的欣赏,陈群却是心有不服。
论出身家世,论才学名望,刘备都不如陈群,然而陈纪却要陈群去当刘备的别驾,这让一向自负的陈群如何能轻易接受?
但陈群又不能直接说瞧不起刘备,于是故意提及朝廷的册封,当豫州别驾可以,但好歹这豫州刺史得是朝廷册封的吧?
见陈群有轻视之心,陈纪不由蹙眉训言:“长文,岂不闻‘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你虽然出身名门,然你祖父年幼时,同样如玄德一般寒微。故而你祖父时常教诲,君子重德而不傲,你如今稍有名气就瞧不起寒微出身,又如何能成大器?”
陈群不答。
陈寔出身寒微,故而最重私德,党锢之祸时奋笔疾书数万言,名曰《陈子》;陈纪慕父德行,时常以陈寔的德行为标准,陈寔去世后,陈纪即便守孝三年,亦是悲痛万分,不思饮食,形体消瘦,几乎丧命。
豫州刺史惊叹陈纪的孝,将其事迹上奏朝廷。朝廷则是令人画陈纪的画像,将其颁布全国,以示嘉赏。
不论是陈寔还是陈纪,于私德上都是无可挑剔的。
然而陈群的想法却不一样,陈寔和陈纪都是曾经过了苦日子的,而陈群却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
高贵的出身,让陈群的观念跟陈寔、陈纪的观念有很大的不同。
陈寔和陈纪,是在独善其身;而陈群想的是兼济天下。
而要兼济天下,就不能去辅佐一个出身家世寒微、才学名望不足的刘备!
见陈群这般模样,陈纪只能暗叹一声:“老夫已经许诺玄德,由你来出任豫州别驾,你若不去,老夫颜面无光;你且先出仕,若他日你依旧不看好玄德,老夫许你离去。”
陈群这才拱手作揖:“谢父亲体谅!”
而在另一边,诸葛瑾则在跟郑牧谈及陈纪父子。
“昔日太丘长陈公,德行名闻天下,《陈子》数万言,亦是被各郡士子争相抄录;元方公继承了陈公贤名,当得起‘君子’二字!”诸葛瑾对陈纪颇为钦佩,言语之间流露的多是赞赏之意。
但提到陈群的时候,诸葛瑾却是话锋一转:“然而元方公之子陈长文,却是颇为高傲自负。看似对使君恭敬,实则内心疏远,若不是元方公在,陈长文都不情愿跟使君答话。”
“即便元方公许诺让陈长文出仕豫州别驾,但瑾认为陈长文只是碍于元方公才会出仕,必然不会尽心尽责,子武兄这次看走眼了。”
郑牧手中把玩着路边随手捡起来的两颗鹅卵石:“但凡大才,皆有傲气。出身不同、家世不同、眼界不同,看待事物的标准也不会相同。陈长文出身名门,自幼结交的都是豪门贵子、大儒名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