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殿是御居之所，裴珩想在午后打个盹都费劲。
大雍自迁都建康以来，朝内党争之势就初见雏形，南臣与北臣以家世出身来划清界限。后来裴珩与谢瑾同为皇子，两派就又以“太子党”与“大殿下党”各自为营，以至于愈演愈烈。
今日朝堂之上，南北两党就主帅人选一事针锋相对、慷慨陈词，已快把裴珩耳朵都快吵聋了。
没想到下了朝，还有人要来陵阳殿吹他的耳边风。
司徒钊就近坐在裴珩身旁的圆凳上，并不太讲究君臣间的礼数，倒像是位师长在和天子闲话家常：“皇上，密报中提及北朔已暗中在几处要塞开始加派兵马粮草，来者不善，皇上还需尽快定夺主帅人选才是啊。”
裴珩打了个呵欠，面露难色：“可今日早朝，康太师也举荐了一人做主帅。”
“皇上，可是顾忌那帮北臣？”司徒钊看着他心有所疑，压低凸起的眉框。
裴珩肆意笑了起来：“笑话，朕要是顾忌他们，当初就不会执意将谢瑾送进弄月阁了。”
司徒钊听言，亦畅怀大笑。
裴珩话锋一转，又一脸诚心实意道：“朕明白御北出征的主帅是要职，不能让康怀寿那帮人占到便宜，朕更明白若无司徒丞相这些年来对朕的扶持与教诲，朕决计不能如此安稳地坐在龙椅上，只不过——”
只不过放眼如今大雍朝中，真的还有可战之将吗？
依照现今的边境版图，雍军若是要再往南退让，建康城都将受到威胁。
所以这一仗，必须要有绝对的胜算。
司徒钊：“皇上可是还有什么顾虑？这可是您登基后与北朔交锋的第一仗，事关重大，若是重用北臣，必定会让康怀寿他们得了势，到时候——”
就在这时，就听得殿外有人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皇上——，皇上——”
只听这声音，就知道来的人必定是瑞王裴鑫。
果然，瑞王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蹴鞠服饰，头戴软巾，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陵阳殿内。
按辈分，这瑞王是裴珩的堂弟。
他与裴珩的关系一向不错，只可惜是个胸无大志的闲王，最精通的便是一些玩乐之事。
“见过瑞王爷。”司徒钊起身朝他行礼。
“哟，司徒丞相也在啊。”
瑞王还是个不懂分场合看脸色的人，不顾司徒钊与裴珩还有要事相商，便上前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皇上，今日臣弟在西宫鞠城组了局，可要一同过去耍上几把？”
司徒钊咳了两声。
裴珩无奈笑道：“你怎么想哪出是哪出。记得上次你输给朕后，不是说再也不玩了？”
瑞王顶着个娃娃脸，叉腰摆手道：“害，当时不过是意气之言，皇上怎么能放在心上。臣弟数月来苦练这蹴鞠之技，为的就是能再在皇上面前一雪前耻！”
“行，”裴珩也顺水推舟：“姚贵，取朕的衣裳来。”
“对了皇上，今日臣弟若能在鞠城中侥幸赢了，还有个不情之请。”
裴珩笑着斜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瑞王嘿嘿笑道：“臣弟听闻谢瑾现今在弄月阁中习琴，两日后正好是我家王妃的生辰，不知到时可否请他到我府上弹几首琴，为王妃的生辰宴助助兴。”
裴珩正要起身去换装，听到这话脚下一顿，嗤笑说：“他会弹什么琴？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罢了。你要热闹排场，朕不如让宫里的燕乐队到你王府奏乐。”
“这不是正在国丧之期，整个健康城都不得大操大办么。臣弟本来就碍司谏院那帮人的眼，要是办得太大张旗鼓，他们不得再参臣弟几本……什么‘僭越无礼’、什么‘目无纲纪’！”
瑞王又巴巴哀求说：“皇上，一个谢瑾就行。”
裴珩沉肩，正要再回绝。
司徒钊就在一旁冷不丁地插话道：“瑞王宠妻世人皆知，不过是借半日弹几首曲子，臣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过分之请。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弄臣若非伺候天子，也可供皇亲们宴中玩乐，并不违制。哪怕是今日瑞王在蹴鞠场上输了，请谢瑾去王府为瑞王妃演奏，也无伤大雅。”
裴珩嘴角一僵，他很清楚司徒钊的用意。
司徒钊想打压康怀寿为首的北臣，对付谢瑾是关键。
让谢瑾以弄臣头衔住在弄月阁还不够，还须实至名归，让他沦为乐伶供人玩赏，让他在自家兄弟面前卑微讨好，这才有看头。
于公于私，裴珩都没有理由不答应，可他心底总莫名的不大爽快。
“皇上意下如何？”
裴珩再看向司徒钊，面上瞧不出半分不豫之色，豁达大方道：“区区小事，不必过问朕了，按丞相和瑞王的意思办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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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瑞王府。
瑞王妃的生辰宴虽是家宴，可听闻谢瑾要来演奏，最后到场的宾客比名单上拟请的还要多。
瑞王忙得左支右绌，没想到裴珩赶在开宴前也到了。
裴珩穿着一身便服，身边也没带什么人，将贺礼随手奉上：“无妨，朕今日出宫去了趟兵部议事，正巧路过你府上，一时兴起就想来讨口酒喝，你随意些便好。”
瑞王接过这份沉甸甸的贺礼，倒不大理解“一时兴起”的意思了。
不多时，只听得院中众人纷纷低声议论：
“这人，真是大殿下？”
“没想到他竟成了这般模样……”
“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