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也闻声看了过去。
谢瑾今日的装束与以往都不相同,令人眼前一亮。
他鹂鸟为饰,头上戴着一根羊脂白玉的兰花簪,身上是一件银雪长衫,走动时宽袖拂动着窄腰,顾盼生姿。
加上他的头发天生是有些卷曲的,平日里束发看不太出来,今日放了下来,还颇有风情。
这身再常见不过的弄臣装束,配上谢瑾那张正经淡然的脸,不媚不俗,但实在是妙得很。
裴珩看了一眼,脑中只浮现出四个字:成何体统。
他没再理会,就先往上座去了。
开宴后。
谢瑾没有推辞忸怩,便依照瑞王和瑞王妃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弹奏起来。
第一曲为《凤求凰》。
裴珩听别的弄臣弹过这首,但弄月阁中多淫词艳曲、靡靡之音,他们弹得也皆是迎合讨好之意。
可第一次听谢瑾亲自弹,他不卑不亢,面容端肃,用那双白皙修长本该指点江山社稷的手倾诉情情爱爱……
不知为何,清冷平和的琴音钻进裴珩的耳中,他觉得他所弹奏的要比那些弄臣所弹的下流勾引百倍千倍,让人心绪不宁。
“欸,皇上,你要去哪?”瑞王忙着和王妃在宴上你侬我侬,这才看到裴珩起身。
裴珩:“朕喝多了,去透透气。不必让人跟着。”
……
裴珩是真有些喝多了。
近日朝中之事令他心烦,方才谢瑾这一曲又听得他意乱,不知不觉就多饮了几杯下肚。
他来到王府后花园的池子旁,蹲下身就先洗了把脸。
这时,面前递过来一方纯色帕子,是男子所用的汗巾。
裴珩一怔,听到王府前院的琴声已经停了,知此人是谢瑾。
傍夜的黄昏景色正好,微风拂柳,池水中泛起涟漪阵阵。
裴珩迟疑地接过了帕子,却没用来擦脸,起身道:“知道皇兄能屈能伸,甘心入局做弄臣。今日一见,没想到皇兄还弹得一手好琴啊。”
此处无人,四下静谧,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谢瑾站在柳树边,道:“皇上谬赞,我的琴艺只能算初窥门道。要让本就精通琴艺之人模仿我的指法,委实是强人所难了,皇上以后还是尽量少做这事。”
裴珩不认,喉间闷嗤:“你多心了。”
谢瑾:“若不然,皇上怎么一听我要在瑞王府献艺,便不请自来了?”
裴珩拧眉,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你设的宴?瑞王他什么时候跟你……”
“皇上才是多心,我和瑞王一如既往,不算交好,也从无过节。是瑞王妃先前与我相识,便请她帮了个忙。”
裴珩暗松了口气,嘲道:“前有国公府袁二,后又有瑞王妃,京中还有多少贵女与你有过情缘,谢瑾,你还真是艳福不浅——”
“怎么,皇兄大费周章,就这么想见朕一面吗?”
“想。”谢瑾坦然温柔道。
裴珩心绪又无端乱了一瞬。
谢瑾朝他走了一步,声线清冷:“皇上这些日子没去弄月阁,有意避着我,只好出此下策约在瑞王府见面。”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抵在了两人中间。
“这是弄月阁现下每名弄臣的家世与底细,这段日子我趁在阁中又摸排了一遍,应与内府掌握的大有出入。皇上不妨拿回去看看。”
裴珩半信半疑地去接那册子,不慎与谢瑾的指尖碰在了一处。
谢瑾知他有能不与男子肌肤触碰的隐疾,不动声色地将手立刻收了回来:“之前是我坏了皇上的计策,特以此赔罪。”
裴珩也瞥了眼指尖,稍克制了思绪,又随意翻看了几页,冷冷逼问:“那不知这名册中,可否有写明皇兄自己的底细?”
谢瑾并没退缩,迎风傲然,淡淡一笑:“我就在此,皇上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裴珩:“朕瞧你今日交于我这本弄臣名册之中,也有不少北臣的眼线,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过了,我想帮你。”
谢瑾微叹了口气:“若是皇上觉得这说不通,那我便换几个词好了——”
“投诚。”
“示好。”
“亦或者,是……亲近。”
“谢瑾,你可真是……”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便从屋顶朝二人射了过来!
“当心!”
裴珩一个眼疾手快,侧身就将谢瑾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