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道:“我已派人去喊小公子了,特来询问老爷是否需要打点一下衙门?”
东方望仍睡不醒似的,闭着眼沉思。
就在张管家以为他睡着了要不要喊他一声时,东方望忽然开口道:“打点什么?人能与他一个毛小子结怨?不过是与梁家过不去,借着这次发挥罢了。随他去吧,如今他回了梁家,不再是我东方家的过继子,他在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皆是梁家,要打点也是梁家替他打点,我操什么心?”
褚夫人隔着屏风听了这话,便责骂他道:“文州是你的亲外甥,怎可如此狠心?”
“夫人莫急,且先问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看衙门老爷怎么判。”
说话间,梁文州已是穿戴整齐赶了来,然而他眼下黑青,很明显昨夜睡得并不好。
他顶着一双乌青憔悴的眼圈,神情却颇为坦然,丝毫不见做了坏事的心虚。
他施了一礼,而后道:“姨夫,听说衙门唤我,我先去了。”
“站住。”东方望喊住他,道:“你就不解释一下自己犯了何事?”
梁文州道:“若是看热闹也有罪的话,这天下的人都应该被抓进牢狱里鞭笞拷打。姨夫放心,我并没有犯错,去了自有说法。”
他虽不惧此行,却也还是在心底暗骂了一声,陆辽那小子真是个乌鸦嘴!
恰逢东方时玉也要出门,两人在门口遇见。
东方时玉先是看了看起早的梁文州,后看了看一身冷然气质的传令官,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叹道:“看来还真让陆先生说准了。”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文州正为此生气呢。
他恨恨道:“等我回来再跟他算账!”
说罢,他便大摇大摆地跟着传令官走了,倒不像是被传唤去的被告,反而像内心抓了别人一把把柄的原告。
然而他怀揣着说辞信心十足地去了,传回来的却是他关押候审的消息。
彼时姜承烜正带着云枬游街听曲儿,听到这则消息便去凑了个热闹,而云枬却被他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送回了倚月轩。
云枬回到东方家时,东方时玉正准备出门去衙门。
两个人四目相对,步子也不自觉停下。刹那间两人的思绪如盛开的藤蔓,杂乱的交织在一起。东方时玉心情最复杂,眼前明明是他半年来日日相对的脸,然而再见却不能相认,旁人还要告诉他看她一眼就要被挖眼珠子。而云枬则是好奇地盯着他腰间配挂的那串铃铛,久久失神。
他二人此前并未正式见面,只有那晚在人海里遥遥的一眼。
然而他们又像是从来都知道彼此,互相行了一礼后,便擦肩走开了。
走出去几步远,那串铃铛声勾得云枬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方才擦肩时他的个头竟与那人相差无几。
是他吗?
她有些不确定,带着疑惑回过头去,就此错过了东方时玉投过来的目光。
东方时玉瞧着那道熟悉的背影,默默紧了紧攥紧的拳头。
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拉过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多思念她。
算了,她已婚。
回过头去,叮铃当啷的声音渐行渐远。
他是去解救梁文州的。梁文州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做事有些莽撞,本来他父亲希望他文动九州,谁承想他是莽动苏州。诚然如他所说,此事他并无过错,属实是被冤枉的,然而他一激动对着府衙老爷一通大骂,府衙老爷便怒而一拍惊案给他扣了个“咆哮公堂、藐视父母官”的罪名,如今被关押在阴森森的大牢里,只等东方家掏钱去救。
这府衙老爷原本是梁文州他爹的上司,如今他爹越过自己的上级迁去了冀州做州牧,权力比他这个府衙长官都大,他内心便隐隐有些不满,终于在今日,这些不满全部发泄到了梁文州身上。
梁文州的亲生父亲远在冀州,自然解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这事儿便落到了东方家的头上,而要解决府衙老爷内心的不满,东方家唯一的招数便是砸钱、使劲儿砸钱。不过这方法的确管用,足金重的元宝一递过去,梁文州就被放了出来。
他头上还沾了一根稻草,无声控诉自己有多狼狈。
东方时玉替他揪掉扔在地上,而后道:“你该反省反省自己了,我从未见过有哪个成大事者是以莽撞闻名。”
梁文州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泥土,道:“今日算我倒霉。”
二人随着往家走,一边谈论着自己的理想抱负。
梁文州道:“总之,我一定要中举,若我中举,第一件事便是惩治这贪污的李老贼!”
东方时玉轻笑:“祝你成功吧。”
梁文州得意一笑,似乎对自己中举一事胸有成竹,他眼神在街上乱瞟着,忽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努了努嘴,道:“那不是太子殿下吗?他也会来这种地方?”
东方时玉顺着他的眼神所落之处看去,“醉红楼”三个大字映入他的瞳眸,他稍一转动眼珠,便看到了勾栏前的姜承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