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阚洛涂好金疮药,邱云心倚在床头松了口气,为阚洛掖好被子。
阚洛双眼紧闭,已经睡着。她这番轻手轻脚的动静都没吵醒他。
虽然明白仁善堂的药都是好药,但邱云心不敢松懈,决定守在阚洛床前睡一夜,怕他又是梦魇缠身。她搬来圆凳,趴在阚洛的床边,随着在被子上打着拍子的动作慢慢慢下去,她逐渐迷糊睡去。
后半夜,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由远及近闷滚滚的雷声。邱云心惊醒过来。正是盛夏时节,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要变天。
邱云心发现,不知何时,身上披了一床被单,是她外间床上的。
想是阚洛醒来为她披上的。他还不能很好的走路,邱云心一想象孩子小心翼翼在黑夜里摸索怕把她惊醒的模样,半是好笑半是欣慰。她摸上阚洛的额头,竟摸到了一手汗。滚烫的温度无一不昭示孩子又发烧了。是疫症复发,还是伤口化脓,她无从得知。
她忙慌慌点上灯,阚洛双眉紧拧,一排整齐的牙咬紧下唇,十分隐忍,已经咬出了丝丝血迹。
“洛儿,你难受怎么不吭声啊?”邱云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阚洛半睁开耷拉的眼睛,勉声道:“娘亲,我不难受,你不要担心,明天就好了。”
看他强撑的模样,她更加难受
方才宜春大夫已经阴恻恻地警告过她,不可以再半夜把他吵醒,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搞不好让她娘俩卷铺盖走人。
谁能想到看上去江湖意气的宜春大夫竟然身患起床气。
邱云心不知该当如何,她一个小妇人,哪有顶撞大爷的魄力。又想去煎药房煨着的药,依稀记得是有退烧的作用,便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跑去舀了一碗端过来,扶起阚洛。阚洛在这方面比其他孩子挺话,她端来的药,无论多苦,都是一口饮尽,不让她操半分心。这时的阚洛亦是如此。
“乖孩子,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阚洛点点头。哑声劝母亲快去休息,他这番折腾,一夜又快过去了,叨扰母亲一夜,让他良心难安。
邱云心哪里还睡得着,把阚洛放进被子里,拿来蒲扇给他扇凉,一边儿哼阚洛小时睡前最爱听的童谣。
阚洛烧的迷迷糊糊的,他知道,定然是手上的伤口发炎了,即便他趁母亲睡后偷偷上了药,但伤口太深,难以痊愈,出了状况,此刻还隐隐痛着。本来他想,安安静静的,把这夜熬过去便是,一声惊雷却把母亲吵醒来。他听着母亲软糯轻和的调子,心中那些莫名的急迫逐渐散去,困意袭来,慢慢的沉入梦乡,这一觉,睡得十分黑甜。
窗外传来啾啾鸟鸣声,一场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所有绿植被冲刷后显出新意。
宜春伸了伸懒腰,整好衣衫,又恢复人前精干的大夫形象,手握折扇不疾不徐往前厅去。正装上了在回廊焦急转圈的邱云心。
“夫人,你这是?”
他随着手中折扇将她浑身打量一遍。邱云心那挂不住的黑眼圈,似一夜没睡。
可是那金疮药没起作用?宜春折扇抵着下巴沉吟,不应该啊。
“宜春大夫,实不相瞒,昨晚半夜,我儿又烧了起来,我给他喂了之前的汤药,现在烧是退下去了,人却没醒来,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夫人莫急,待我一看。”他深知那汤药里出的岔子,又不愿明说,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
一进门便闻见了新雨过后的潮湿,还隐隐夹杂着不寻常的血腥味。
地板上已经见不到昨晚的狼藉,阚洛的额头也进行了仔细的包扎。宜春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果然不烫,观他气色,两颊红润,好得很。他将他的细胳膊从被子抽出来,想给他把脉。孩子的袖子已经没了半截,草草的包扎在手臂上。
宜春指着他手上胡乱捆作一团的半截袖子,问邱云心:“这也是昨晚闹腾出来的?”
邱云心也是满面疑惑,摇摇头。宜春将之拆解下来,手臂上大片大片的红肿狰狞可怖,破裂的口子露出森森白骨,隐隐有化脓的迹象。这一幕的冲击让邱云心扭过头,不住作呕,心口绞程一片。
她的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自残,她竟一无所知。。
“看来他自己上过药了,他没同你说过?连被子里都是血。”宜春掀开盖在阚洛身上的被面,一团团已经干涸暗红的血藏不住了。邱云心脚下一软,险些晕倒。
“三儿,你过来扶夫人先去坐下缓缓,把这床单被罩一换。”
三儿接住邱云心软下来的身体,问:“还要么?”
“换新的。”宜春把阚洛的身体转移到小榻上。给他仔细检查伤口。他似觉,这伤口竟像两个字,由不得他不细细研究,待看出是“”离月”二字,先时是震惊。后又顿觉欣慰,阚洛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虽然因三儿用错药记忆模糊,却选择用这种方式记下恩人的名字,惨烈是惨烈了点,不然又如何体现他的拳拳赤子之心呢?
月儿倒没看错人。
他想,若二人成年后,你情我愿,他倒也乐意玉成好事。
“还好是用了我特质的金疮药,不然阚洛这条小命就丢这里了。”他感叹。命三儿替他去取来新药,给阚洛敷上。